父親的懺悔(中)

題記——包小山,出生在五十年代上海的一個幹部家庭。優越的家庭環境,把他養成了一個貪玩,沒有責任心的男人。直至年逾古稀,生命即將終結時,他才幡然醒悟,悔恨不已……

父親的懺悔(中)

自劉愛玲從她姐姐家回來後,一旦想起大兒子包大山,她就會情不自禁地流起眼淚。於是,在後來的生活中,她把對大兒子的愧疚全部補給了小兒子包小山,把他都寵上了天。

小時候的包小山,深更半夜想吃煎雞蛋,劉愛玲都會毫不猶豫地起床,給他做。當把煎好的雞蛋端到他的面前時,包小山吃了一小口說沒有加糖,就生氣地把碗和雞蛋一起摔在地面上。站在一旁的包國強看不下去了,抬起巴掌就要打他,這時劉愛玲就會用身體護著包小山。

上學後的包小山,是個典型的孩子王,領著五六個在院子裡一起長大的孩子,幹了好多出格的事。

有一次,他們抓了一隻癩蛤蟆,捆住蛤蟆的爪子,偷偷地放到一個女生的課桌裡。當上課時,這個女生伸手拿作業本時,不小心抓到了桌肚裡的癩蛤蟆,被驚嚇得“啊”叫了一聲,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女生不停地縱跳著,對老師說:“桌子裡有東西,軟軟的,好嚇人。”

給他們上課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老師,她走到女生的桌子前,彎下身子把女生的書包從桌肚裡慢慢地拉了出來,隨著書包被拉出,一隻有巴掌大的癩蛤蟆出現在老師的面前,把女老師嚇得“媽呀!”大叫一聲,手裡的課本都丟到了地上。

這時包小山就會笑著走過來,拿起癩蛤蟆,跟在老師的身後,把女老師嚇得滿教室跑。

因為包小山經常在學校裡搞些惡作劇,他的父親包國強沒少被老師叫去學校,來學校次數多了,包國強也感到難為情。後來,因包小山在學校調皮,老師再打電話,包國強就會讓她的老婆劉愛玲去。

在工廠的家屬區裡,對剛洗好的衣服,大家後來都不敢晾曬在外面。因為包小山帶著幾個調皮的孩子,會在淺色的衣服上花上幾朵小花,在褲子的襠部,抹上風油精……

初中畢業後,包小山沒有考上高中,經常和幾個小青年,在大街小巷裡閒逛。擔心包小山出事,包國強就把他安排到工廠的包裝車間裡上班,每天按時上下班,他總算安停了下來。

一九六七年的冬天,按照政府規定,包國強家兩個孩子,必須有一個孩子要去下鄉鍛鍊。

當天晚上,大女兒包倩哭著哀求她的父母說:“爸,媽讓我留下吧,我不想去那麼遠的地方。”包國強和妻子劉愛玲,溺愛包小山,擔心他下鄉受罪,最終還是讓剛高中畢業的大女兒包倩去了山西農村插隊去了。

包倩恨死了她的父母,自從離開家後,沒給家裡寫過一封信。在她去山西插隊的第三年,包倩自作主張和當地一個姓管的男青年結了婚。

一九七零年的國慶節,二十一歲的包小山和在街道對面國營服裝三廠上班,與他同歲的姑娘吳春梅結了婚。婚後的包小山,經常是整夜不歸家,就是偶爾回來,也是喝得醉醺醺的。

就在他們結婚的第二年,兒子包帥出生了。由於服裝廠效益不好,為了補貼家用,吳春梅在家裡擺了一臺縫紉機,起早貪黑接些縫縫補補的散活,加上孩子每天哭鬧,包小山嫌家裡鬧騰,經常是整月不回家,在外面和一些青年鬼混,喝酒打牌。

在包帥四歲的那年一個深夜,屋外下著大雨,吳春梅抱著發燒的兒子,正準備趕去醫院。這時包小山從外面跑進家裡,問她要錢,吳春梅流著眼淚說:“你醒醒吧,不要再玩了,你的兒子都四歲了,”吳春梅說完,擦了擦眼淚繼續說:“孩子現在正發燒,我們帶他去醫院吧?”

包小山望了望吳春梅懷裡的包帥,隨後說:“我還沒吃飯呢,趕緊給我做飯吃。”

“孩子在發高燒啊?你還吃什麼飯啊?”吳春梅無助地看著包小山,哭著說。

“沒事,用涼水擦一擦,再說了,現在是深夜,去醫院也找不到醫生,明天再說吧,”包小山說完,躺倒在床上就睡了。

吳春梅不時用涼毛巾擦拭著包帥的額頭,看著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包小山,她難過地流著眼淚。就在吳春梅給包帥餵了幾次白開水後,摟著兒子迷迷糊糊也睡著了,當她從兒子咳嗽聲中醒來後,天已經亮了。

“小帥,你餓嗎?”醒來的吳春梅,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問兒子。

包帥睜開眼睛,望著疲憊的母親說:“媽,我不餓,就是頭疼。”

“乖,沒事,媽現在就帶你去醫院,”吳春梅說完,轉身去拿挎包。她從地上撿起包,看了看拉開的包裡,沒有留下一分錢,全被包小山給拿走了。

吳春梅擦了擦眼淚,揹著兒子包帥走出了無線電廠的家屬區,去了住在離她家有三里路程,延安路小區的公公家,借了五元錢後,帶著包帥去了醫院。

在包帥五歲的那年,他的母親吳春梅不幸得了慢性腎炎,需要長期吃藥治療。因此包小山就和吳春梅離了婚,獨自去了南方的深圳做生意去了。包帥被法院判給了包小山,跟著他的爺爺和奶奶一起生活。

在包帥跟著他的爺爺生活的幾年裡,他的父親包小山從來也沒有回來看過他,偶爾包帥的爺爺放下電話會說:“小帥,剛才是你爸爸打來的電話。”

一九七八年的冬天,包國強的大女兒包倩在她丈夫的支援下,辦了離婚手續,回到了上海,住到了包帥的爺爺家。在她回到上海的第二年五一節,包倩和她高中同學結了婚。

七歲的包帥上小學了,因為學校離電子廠的家屬區近,包帥就從他的爺爺家搬回了他在電子廠的家,開始獨自生活。吳春梅自和包小山離婚後,獨自一個人租了一間房子,還是做著老本行,幫助別人縫縫補補。

雖然和包小山離婚了,吳春梅無論怎麼難,每個星期她都要帶著包帥出來吃一頓飯,她會問兒子說:“爺爺和奶奶對你好嗎?每天能吃飽嗎?有沒有小朋友欺負你啊?”每當看著包帥狼吞虎嚥地吃著麵包時,她會在一旁心疼地說:“你,慢點吃,下星期出來想吃啥?告訴媽媽。”

就在包帥十歲的那年秋天,他的媽媽沒有按照約定,來帶包帥出去吃飯。當包帥找到出租屋時,房東聽說他叫包帥,是來找媽媽吳春梅的,就把一個大布包交給他說:“孩子,你媽媽半月前,對我說過,如果她一週之後,還沒回來,就讓我把這包東西交給你。”

包帥抱著大布包趕回家裡,開啟後,裡面是疊好的整整齊齊的衣服,還有母親留給他的一封信。

小帥,我親愛的兒子:

媽媽,不該把你帶到這個世上來,讓你受這麼多罪,吃這麼多苦。親愛的兒子,你知道嗎?你是媽媽,這些年堅持活下來的唯一理由,是媽媽的精神支柱。在這個世界上,媽媽除了你,就再沒有親人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

兒子,你的外公、外婆五年前就死了,我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要記住了,媽媽時刻在天上看著你,保護你。你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然後娶一個姑娘,好好照顧人家,到時候不要忘記了,去西郊墓地告訴媽媽。

小帥,你現在長大了,成了大男孩了,不要難過,媽媽永遠愛您。以後媽媽不能帶你出來吃東西了,要學會照顧自己,這些是我給你準備的棉衣,一共是八套,夠你穿到十八歲了,到了那時,你就真地長成了大男人了,再也不需要媽媽了。

兒子,記住了你的生日是:一九七一年農曆十一月初五,早上五點出生的。

媽媽絕筆

一九八一年九月九日夜

“媽媽,我永遠需要你啊,媽媽……”包帥跪在地上,緊緊摟著布包,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包帥在他爺爺和奶奶以及姑姑包倩的幫助下,在西郊墓地找到了他母親吳春梅的墓地,包帥緊緊地摟著嶄新的墓碑哭喊著:“媽媽,你走了,以後讓我一個人怎麼活啊,媽媽,你怎麼這麼狠心啊,媽媽……”

自從吳春梅的墓地回來之後,包國強一病不起,躺在醫院病床上已經三天水米未進的他,拉著老伴劉愛玲的手說:“我這一生是失敗的,對國家我盡力了,在對孩子教育上,我是失敗的。”老伴劉愛玲伸手幫包國強擦了擦眼角的淚珠說:“老包,不要這麼說,我們是普通老百姓,對國家,對家庭,我們盡心、盡力就夠了。再說啊,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不要自責。”

包國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大山和小山怎麼還沒有來啊?”

劉愛玲流著眼淚,哽咽著說:“他們都在往家趕呢,你放心,明天一定能到。”

包國強放開了老伴的手,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說:“你也去歇歇吧。”

走出病房的劉愛玲對著女兒包倩說:“包大山,怎麼能這麼狠心,就不能來看看你爸嗎?在那個時候,我們還能怎麼辦啊?之後去帶他,他又不認我們,”劉愛玲說完,坐在一旁流起傷心的淚水。

包倩安慰著劉愛玲說:“媽,他不來就算了。”

劉愛玲抹了一把眼淚說:“還有,你那個弟弟小山,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這是他的親生父親啊,生意什麼時候不能做啊。”

包國強最終沒有等到兩個兒子的到來,在那天午夜零點停止了呼吸,離開了這個世界。

就在包國強離開不到半年的時間裡,孤苦伶仃的劉愛玲吃了一瓶安眠藥,在一個寒冷的冬夜安詳地在家裡也走了。

父親的懺悔(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