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死你了，你為什麼告訴她？你知道不知道，這秘密和我的命一樣重要？”

這是我在地鐵上聽到的一句歇斯底里的哭聲。

別讓你的眼淚成為軟弱的標籤

秘密，每個人都有，藏在心底，不為她人所知。如果你知道了一個人的秘密，你能保密多久呢？一輩子，你信嗎？

在我小時候，我的隔壁鄰居範奶奶是山東人，非常精明的一個老太太。她有個痴呆女兒，也不知道誰搞大了她的肚子，範奶奶知道後，自責不已、又不能對外聲張。

我家那時候，因媽媽生病去世，家裡欠人家幾千塊錢，縫紉機、手錶都賣了，還是欠債。爸爸為了還債，到山下開荒種地，我時常跟著爸爸去地裡施肥、拔草和捉蟲。

哭是絕望的表達

一天早晨，天剛放亮，我和爸爸起床要去地裡，一開門，看見範奶奶跪在我家門斗裡的門口，嚇得爸爸趕緊扶起她，範奶奶倔強地又要跪下，還說：雲哪！嬸求你，嬸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

爸爸使眼色給我，讓我回避一下，我假裝進屋，重重地關上門，然後又躡手躡腳地開門出來偷聽他們的談話：原來是範維姑姑懷孕了。範奶奶知道我家山腳下有田地，還知道爸爸為了護地，晚上要住在地裡臨時搭建的窩棚裡。範奶奶是逃荒過來嫁給範爺爺的，範爺爺也是逃荒來紮根黑龍江的，兩人都沒有親戚，苦命相依。唯一一個女兒，還因為早產造成大腦缺氧而有些痴呆。

現在範維姑姑懷孕了，範奶奶真的是無法接受，因為是外鄉人，她們時常會受一些本地人的欺負。範奶奶很剛強，她常說的一句話是：寧可挨累，也不能讓臉受苦。家裡家外，收拾得乾淨利落。

現在範維姑姑意外懷孕了，這是多麼打臉的恥辱啊！

範奶奶求爸爸幫助她，讓她和範姑姑去我家的地裡住，爸爸去地裡幹活，順便給她們帶些吃的用的。

爸爸不答應，範奶奶哭著不起，急得爸爸滿頭大汗。

範奶奶一看哭不頂用，跪下磕頭如搗蒜。沒有辦法，爸爸答應了。

那天清晨，我們像做賊一樣溜出家門，爸爸騎著腳踏車，前面馱著範維姑姑和我，後面是範奶奶揹著行李，我們一路大氣不敢喘息，爸爸飛快地踩著腳踏車來到山腳下的地裡。

從那以後，範爺爺對外說，範奶奶和女兒回老家了，鄰居們信以為真。只要我和爸爸去地裡，範爺爺就讓我們給家人帶吃的，有幾次，我聞著都香呢！

無法選擇的緣分我悄悄地來了

也不知道過了幾個月，範姑姑生了，生一個男孩。我和爸爸去地裡還嚇了一跳。範奶奶和範姑姑是在晚上回來的，和火車站的列車時間吻合。那個孩子是爸爸放在大菜筐裡馱回來的，然後故意放在那些女人們茶餘飯後聊天的大樹下。

爸爸假裝看見被遺棄的嬰兒，粗著嗓門大喊，把已經躺下的鄰居們喊起來了，大傢伙七嘴八舌地罵遺棄孩子的人缺德，我也假裝湊熱鬧。小嬰兒被這架勢嚇著了，哇哇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範奶奶也來了，還一邊扣著釦子，問大傢伙怎麼回事？爸爸說，撿到一個嬰兒。範奶奶還問了一句，男女？爸爸說，不知道。這句話好像提醒了大家，七手八腳地剝開小被子，看看是男還是女？當眾人發出惋惜聲時，範奶奶抱過孩子，孩子馬上不哭了。

其中有鄰居說，範嫂子，這孩子和你有緣，你養了吧？爸爸也附和說，嬸，你家人口少，養了吧？長大還能照顧範維呢！鄰居們你一言，我一語，讓範奶奶收養。範奶奶裝出為難的樣子，俺不是當家的，說得不算呢！

“養著吧！一條人命呢！”範爺爺叼著菸袋出現在鄰居們眼前。大夥一聽高興鼓掌。

回家後，爸爸和我說，這是一輩子的秘密。我那時不知一輩子有多長多久，就問爸爸，一輩子是啥時候？爸爸說，一輩子就是到死，也不能說出秘密。

從那以後，天下昭知，範維姑姑有了一個弟弟。

後事如何不知道，我上學，我家搬走了。

但是十幾年後，在車站候車室，我竟意外地遇見了範維姑姑，我在外地上學，中途換車。範維姑姑沒有多少變化，只是年長些。她竟嫁人了，她老公的腿殘疾，一支柺棍支撐著身體。

我沒有和她打招呼，想必她也不會記得我。

後來，我和爸爸談起範奶奶一家的事情，爸爸說，範喆很有出息的，學習很好。

我又問爸爸：這真是我們一輩子的秘密嗎？

爸爸說：只要范家自己不說，就是一輩子。

再看我眼前哭紅眼睛的女孩，她的傷心和絕望。

我真是佩服我的父親，秘密真的就是一輩子的承諾。

秘密也許是別人一輩子的痛，不願提起、深藏在心底。把別人的秘密昭告天下或私下傳播，這是多麼可悲可惡的心態。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這句承諾，在現實生活中經常能聽到，而有多少人是在信守承諾呢？

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