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歲歲，
歲歲年年，
相聚分別終有時，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大概也是如此。
——蓮子
Part1
前些年，姑姑家的小表哥也成家了。
這本來是挺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可參加完婚禮回來之後，姑姑的心情卻很是惆悵。
她一邊無奈地嘆氣一邊說：“唉！這都算是什麼事啊！老大死活要跑廣東去給人當上門女婿，那會兒我就不同意！可人家早已經偷偷摸摸把結婚證都領了，肚子也大了，我除了選擇成全還能怎麼辦呢！
只能安慰自己家裡還有個兒子啊，這下倒好！小兒子也一聲不吭又跑廣西去結婚成家了，雖然房子車子彩禮全都是我們家出的，應該不算是入贅吧。
可他偏得跟著媳婦定居老丈人家那邊，我們老家給他建的洋房他不要，市區給他準備的婚房也不要，非得讓我們給錢在女方家當地的市區買房，還把他老丈人丈母孃和小舅子全接去新房一起住了，這和上門女婿又有多大區別呢！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呢！累死累活在外地廠子裡打工幾十年，手都磨出了老繭，好不容易把他兩兄弟都供養到研究生畢業，沒想到養出了兩個白眼狼！連父母和家裡的祖宗牌位都不要了！”
說著說著，姑姑忍不住老淚縱橫，姑父也在一旁低著頭沉默不語，看起來心情也比姑姑好不到哪裡去。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跟著一起咒罵兩個表哥吧？這也不合適！想幫點什麼忙吧，這事兒也不是我能解決的！
於是只好抱了抱姑姑，安慰她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兩個哥哥能過得好，做父母的也可以放心些，畢竟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嘛。
姑姑順手接過我手中的紙巾，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氣呼呼地大聲嚷嚷道：“我怎麼就沒能生出個貼心的小閨女呢！這老天爺真是愛捉弄人，想要女兒的得不到，生了女兒的呢，又不喜歡！也怪你爸，當初明明嫌棄你嫌棄的要死，讓他把你抱養給我又死活不肯，要不然你姑姑我不就兒女雙全了，這倆不省心的兔崽子全跑路了，我還能有個閨女在身邊，也不至於會這麼難過！”
這一席話，又把我的記憶拉回到了當年從她家離開的那個時候。
Part2
上回說到我四歲左右的時候，因為一些不可抗因素，我爸經營的那個私人採礦已經無法繼續做下去，加上彼時我媽又懷孕了，我也到了快要上學的年紀，最終爸媽決定重新回老家種田務農。
我爸在那荒郊野外待了三四年，你還別說，置辦的東西可真不少！什麼鍋碗瓢盆啦，日常生活用品啦，還有一些工具和小家電之類的。。。
要是那會兒能有現在這麼交通便利，估摸著至少得叫上兩到三輛搬運車才能裝完！
可那時候深山老林裡連條像樣的馬路都還沒有，拉個馬車進去都很費勁，更別說是開車了。加上歸家路途遙遠，想把所有雜七雜八的東西全搬回去是不現實的，丟掉呢，又太可惜了。
於是我爸想了個主意——除了錢財和貴重物品之外，其餘的東西全部都送給嫁在當地的姑姑家，如果將來還有用的上的時候，再上姑姑家去取！
我爸開採金礦的那個地方，離我姑姑家並不是很遠。
再說畢竟是自家人嘛，有能賺錢的活兒，肯定不能忘了帶上親姐姐。於是我三姑父也跟著我爸一起做事，後來又自己單幹，在我爸的礦場附近另外開了一個。
自從金礦不允許私人開採之後，這個行當大家都做不下去了，剛好和姑父一起打包東西送到他家去。
因為東西比較多，帶著小孩子來回跑不方便，爸媽就把我留在了姑姑家裡，然後兩人租了一匹馬去駝打包的東西，來來回回總共折騰了有四五天，才總算是搬完了。
分別的那一天，姑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跟我爸媽說：“姐姐我這輩子只得了兩個兒子就結紮了，也沒有閨女，要不把小丫頭留給我別帶走，反正你倆還這麼年輕，往後也還能再生養。”
我媽也開玩笑似的地問我：“你自己願意嗎？你要是願意就留在姑姑家，以後姑姑姑父就是你的爸媽了。”
然後姑父很高興地一把拉過我，讓我朝著他們家的神龕磕個頭，說改天再去請族裡的老人把我的名字寫入族譜，就正式是他們家的人了，以後就不能再喊姑父，得改口叫爸爸。
這時我爸用力把我拽了回來，反手扔給我媽，臉色鐵青地衝我媽發火道：“別嘰嘰歪歪了！趕緊走，不然趕不上班車了！”
姑姑兩口子瞬間也有些覺得尷尬，就訕笑著說：“我們逗小孩玩兒的，別放在心上。”
我看了看凶神惡煞的父親，又偷偷回頭望了一眼姑姑和姑父，心裡有些失落地跟著爸媽走了。
後來我爸問我媽，幹嘛要同意把我抱養給姑姑。
我媽說：“我不是看你不喜歡女兒嘛，既然有人要，抱養出去也好，眼不見心不煩！再說她也是你親姐姐，說到底還是一家人，總比抱養給別人家要強吧！”
我爸白了她一眼說：“那你怎麼不早說呢！現在她都三四歲了，再抱養出去，那豈不是白養了幾年！除非我腦子有毛病吧！”
Part3
其實我當時也很希望自己能留在姑姑家。
因為我從一歲多就跟著母親去到了那邊生活，到四歲多才離開，和姑姑她們朝夕相處了有三年左右的時間。
從牙牙學語到開始記事的這個成長階段，都有姑姑和姑父的陪伴。
那時候我爸媽整天忙著挖礦洞，根本就沒時間管我。他們每天把我一個人丟在外面，風吹日曬加雨淋，像塊黑炭似的，要是傍晚天矇矇黑的時候，哪個不認識的人看到我，準會被嚇一跳，因為只看得到一口大白牙和兩顆轉動著的眼珠子。
聽我姑姑的一個鄰居說，有回夏天的晌午太熱了，我可能是自己趴在井邊上玩水，結果不小心一頭栽了下去。要不是運氣好碰上她剛好那天忙，到中午了才有空去洗衣服，淹死在裡面了都沒人知道。
後來那個嬸子把我帶回了她家換洗乾淨，臨走前還特意囑咐過她丈夫，讓他通知我爸媽去她家裡接人。
結果她幫忙帶了一天孩子，到了晚上我爸媽都沒有去接，最後只好又把我送去了姑姑家。
第二天姑姑把我送回去給爸媽，質問他們為什麼不去接，我爸媽說：“丟了就丟了唄，多大點事兒，我們都不著急你瞎操什麼心！”
大概是那會兒他們以為我還小不懂事吧，才會當著我的面毫不遮掩地講這些話。我想他們如今或許早已忘記了，也一定猜不到我不僅聽懂了，還如同魔咒般深深印在腦海裡記了二十幾年，將來可能還會伴隨我一生。
從此以後，姑姑每天大清早就去把我接去她家，她去哪就把我帶到哪兒，連種地也把我揹著去。然後早早地就吃晚飯，趁著我爸媽剛好收工的時候，再把我送回去。
那幾年裡，我跟姑姑在一起的時間比父母都要多，而且與父母這邊整天唸叨著要給我生弟弟不同，姑姑姑父一直跟我說的是，他們很喜歡我，兩個哥哥也會保護我。
直到我母親去世的那一年，當其他的幾個姑姑和叔伯都提議讓正讀初三的我輟學回家帶孩子，等再過上幾年弟弟長大一些，再找個人家把我嫁了換些彩禮錢時，只有這個姑姑堅決反對，並說服了奶奶和她統一戰線，才在關鍵的時刻成功改寫我的人生。
我想我會一直念著她的好，可惜天意弄人，我與她之間的緣分始終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我此生沒能做成她的女兒，在極度缺愛的原生家庭中磕磕絆絆地勉強長大，後來我如她所願地沒有遠嫁，她卻又為了兒子仍在顛沛流離地拼命掙錢！
如今，我們的聯絡是越來越少了，她不願意使用智慧機，也沒有網路聊天工具，因為工作的地方又經常換，也沒個固定的手機號碼。
細想起來，還真是令人傷懷。
我是蓮子，一個愛好美食，旅行和寫作的南方姑娘，關注我，瞭解更多生活中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