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自幼生長在南方交通閉塞的鄉村，直到高三那年才情竇初開，迷戀上坐在我前排的女孩菲兒。

我總是在身後靜靜地欣賞菲兒，看她翻書，看她撥弄長髮，看她起身開窗。她只要用餘光斜上我一眼，我便心亂如麻。

在我青春躁動的幻想中，我認定這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尤物該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但菲兒有一個辦企業的老爸，家境的懸殊更加深了我們之間的落差。

高中畢業，我追隨菲兒去了南方讀大學，她學外語，我讀生物科技。大學對菲兒來說是鮮花盛開的季節，她先是跟本校的一個研究生戀愛，不久分手，又和一個舞會上遇見的帥男生好上了。每次她給我看他們的照片，我都做出一副寬厚老成的樣子：“很好啊。”心裡卻盼著他們早點分手。我多少還是如願以償了——每次老同學聚會，菲兒帶來的男生都不是同一個。

2

畢業後我和菲兒都留在了省城。一年後，我的專業優勢凸顯出來，在同學圈裡光彩熠熠。一次週末，我無意間在街上撞見菲兒，一身白裙的她依舊那麼纖弱清秀，楚楚動人。我左右掃視了一圈，她身邊竟然沒有男伴，這讓我心中暗喜，小心翼翼地問：“你好嗎？”她勉強地笑了笑。

那夜，我送菲兒回了家，她住得離市區很遠，家裡只有一張床和一張乾淨的舊沙發。

我們聊天，喝酒，直到深夜累倒在沙發上。眼前的菲兒如一朵聖潔的蓮花，粉嫩而又純淨。我抱住她，她掙脫，我再抱，她又掙脫，醉意朦朧地對我說：“你不能在我這兒，你回去。”我說：“沒有車了。”

這樣的夜晚我魂牽夢繞了多少年。整個大學時代，我總是反覆地做同一個夢：在一個水草豐茂、花香瀰漫的地方，只有我和菲兒，她羊羔似的伏在我懷裡，我可以無拘無束地欣賞她、撫摸她，甚至與她交融在一起……

我怎麼捨得離去！我甚至想，我比其他任何一個男人都愛慕菲兒，這世上沒有誰比我更有資格留下來。

於是我佯裝不勝酒力，躺倒在沙發上，乞求地對菲兒呢喃：“一個人這麼多年太孤獨了，你不同情麼？”菲兒的眼裡閃過一絲猶豫。

午夜兩點，我終於完成了我多年的夢想。菲兒像春夜的鳥鳴一樣軟化了我的心。只是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睜開過眼睛。

過後，我對菲兒說：“今夜，我是第一次。”我以為我這樣說，眼前這個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的女人會溫柔地撫摸我的臉，然而她卻冷冷地背過身去。我突然感覺到被輕視了，頹然蜷縮在她身側，不知所措。

清冷的晨曦中，我逃離了菲兒的小屋。沒有什麼比女人的厭棄更讓一個男人自覺猥瑣。

那一夜之後，我再也沒見過菲兒。她搬了家，換了手機。

3

從同學那裡聽說菲兒結婚了，我的心如同被冰稜擊中。

一年後，我接納了一直對我有意的文琳，娶她為妻。從文琳身上，我能觸碰到她滾燙的迎合和殷久的熱情，這是我在菲兒那裡所得不到的。可是，每當我閉上眼睛，卻全是菲兒那夜的身影，這如夢魘般的身影已經在我的青春歲月裡揉碎又鋪展了那麼多年，熟稔於心，揮之不去。

文琳沒有菲兒的玲瓏精緻，也沒有菲兒的冷豔嬌美，她樸實得如同家鄉山崖上的一棵酸棗樹。即便夜夜共枕的丈夫只會橫衝直撞，她也依然頂禮膜拜。有時候我也會心覺不安，但只要一想到那夜菲兒對的我厭棄和冷漠，隱痛便會在心裡暈染開來，變成對文琳簡單粗暴的理由。

我依舊在滿世界尋找菲兒，只有週末我的心才會回到文琳身邊——或者，只是我的身體，我只是在發洩一個男人的慾望，沒有溫存。

4

我聽同學說，菲兒過得很不好。這個訊息又要了我的命。

我終於輾轉聯絡上了菲兒。再相見，我緊張得心如鼓擂，菲兒卻還是一臉淡然，似乎那年午夜的一切根本不曾發生過。儘管如此，她臉上曼妙的憂傷還是瞬間喚醒了我的綺夢。

菲兒說：“我們去喝茶吧。”我受寵若驚。

我拉著她的手招搖過市，這次她沒有逃，狡黠地問我：“不怕你妻子發現嗎？”我笑著說：“管不了了！”我全然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已婚男人。

在茶室裡，我粘著菲兒，要她把手放在我的胸口，好讓她知道我有多想念她。她看了我很久，突然笑了：“其實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早就不是高中時你喜歡的那個菲兒了。”

這一刻的菲兒成熟、嫵媚、談吐遊刃有餘，她似乎真的變了——除了依舊憂傷的眼神。我執拗地搖頭：“你沒變。就算變了，我也喜歡！”

我問她：“為什麼這些年都不給我一點點音訊？”

她沉默了一下，說：“我們是平行線，你懂嗎？”

我把菲爾的手握得緊緊的，讓她感受我的力道：“你這樣的話讓我心痛，更加無法安心過日子。”

菲兒沉默了，再不回答。

5

10天以後，我接到菲兒的簡訊：“明天能陪我嗎？”破天荒第一次，她主動邀我。我一翻日曆，才記起那天是她的生日，29歲的生日。

那夜，我捧了大束的紅玫瑰去了她家。我說了很多怎樣找尋她的故事，我說我曾經在那間她住過的小屋樓下徘徊到天亮，回家時連人帶車摔倒在冬日的水田裡……菲兒怔怔地聽著，並不說話。

酒喝了許多，夜靜寂得可以放縱一切。

菲兒幽幽地說：“那次，我懷了你的孩子。”

我突然感到鑽心的痛，抓著她問：“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她淡淡地說：“我從來沒有想過告訴你，我不想有孩子。”

所有的悲涼頃刻全湧了上來。她不愛我，就算有了我的骨肉也不肯愛我。

淚水慢慢滲出來，我們之間剩下無盡的沉默。

午夜，菲兒起身說：“你走吧。”幾年前的一幕又重演了。

可我是不會走的。我痛恨她就算在感情最低谷的時候也可以這樣拒絕我的殷勤。我說：“讓我留下陪你今生的最後一夜，我一定什麼也不做。”

她不再說話，轉身去拿酒。

意識漸漸模糊了，又是一樣的慾望蒸騰。我抱緊菲兒，強吻著她。

乘隙，菲兒竟把房門緊緊鎖上。

酒勁蔓延開來，全身說不出的狂躁。我開始臆想菲兒的模樣，她一定會綻放歡愛的浪花，我作為男人的價值才能體現，這是我延續了10年的夢。只有這一晚，我可以實現我的願望，只有在這樣的午夜，才是我搶佔菲兒唯一的機會。

我使勁敲著菲兒的門，額頭慢慢淌下汗水。

菲兒開門時，我跪了下去：“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把菲兒帶到了那個水草豐茂、溪水潺潺的地方，我緊張地如同在完成一次高空彈跳，這種興奮和刺激只有菲兒能帶給我。可是，菲兒並不快樂，她的身體並沒有像花瓣那樣舒展開來，喉間也沒有發出夜鶯般的輕吟。

哪怕她是這樣的孤獨，哪怕我竭盡了全部的溫柔，哪怕我像野馬一樣揮灑所有的野性，我都無法將她打動。

一切安靜下來。我珍藏了10年的夢，揉碎了，沉寂了。初戀情結如同一把鬼火，在我的內心肆意燃燒後，終於化為了灰燼。#情感##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