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農曆的今天，也是去年最寒冷的一天，您走了，走得那麼突然，走得那麼安詳，沒給女兒留下一句話，沒給女兒最後盡孝的機會。在那個冰冷的寒夜裡，您受難彌留之際，我卻沒能陪在您的身邊，您讓女兒怎能從這樣的遺憾中走出來？如今，遠去的您可還安好？吃得飽嗎？穿的可暖？身上的老傷還痛不痛？天上的親友是否與您經常相聚？

在這一年裡，您時常來到我的夢中，我也時刻思念著您。在我兩歲那年，命運安排我來到了你們的身邊，成為了你們的女兒。六歲那年，被打成右派的養父病痛纏身含冤離世，是您含辛茹苦將我養大。您雖然沒有文化沒有正式的工作，卻也教了我很多為人處世的道理。每逢清明，您都會虔誠地教我剪清明旗、精心準備供品、給每一個親人的墳墓培上新土、一個個叩拜後嘴裡唸唸有詞的祭奠著祖先和逝去的親人；每逢過年，您都會將手邊僅有的錢買上豐厚的禮品，再帶著我去給那些平時並無什麼往來、亦對貧窮的我們並無任何關照的親戚們拜年，我不願意，您還說什麼：“頭頂鍋來賣，人情大似天，他們可都是你童家的長輩”……因為養父的右派身份及家裡的地主成份，我成長的過程中受盡了欺凌，您也受盡了委屈；為了生活，放學後我挑著擔子、拿著大掃帚幫著您掃幾條大街，還在心裡封自己為“馬路天使”；當年有單位強佔我家的宅基地造商業大樓時，您據理力爭無用後、帶著幼小的我躺在大樓的地樁裡卻被幾個壯漢強行拖走，弱勢的我們投訴無門；強行建造的大樓擋在了我家的大門前，我家那幾間年久失修的小平房被擠壓在角落裡，見不到陽光，四面的房子地基都抬高了，我家就成了低窪地帶，一到下雨天雨水就往家裡倒灌，外面下著大雨，家裡下著小雨，地面上的小物件飄的到處都是，我們母女倆經常挽起褲腿，站在沒過膝蓋的髒水裡彎著腰一盆一盆的舀著水往外潑；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您經常抽空到一些廢棄的偏遠的工地上挑土，一擔一擔的往家裡挑，一間房一間房的填滿土，我們倆再拿起大棒槌蹲在地上一槌一槌的捶著土，陸陸續續堅持了好幾年，房間的地面總算都抬高了一尺多；因為我們住的房子漏雨點較多，您就經常爬上屋頂一處一處的挑漏撿瓦，我也盡最大力氣抱著小瓦爬上樓梯給您幫忙；因為房屋經常漏雨，房梁因溼度大而黴變腐爛，為了防止房屋倒塌，您帶著我省吃儉用，想盡辦法拿出錢來請人維修……我們孤兒寡母那些相依為命的心酸過往、那些人生途中的坎坷磨礪、母女共同克服困難的點點滴滴經常浮現在我的腦海裡，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誰還不是一邊崩潰一邊堅強呢？

當您知道當時一無所有的我們有機會調到上海工作的時候，性格堅硬如鋼的您卻放下心中不捨，第一時間拿出了戶口簿；我們也曾接您來身邊住過一段時間，可面對陌生的環境，您無所適從，因為生活不是您熟悉的生活，又看不到您熟悉的朋友，最後只好送您回家；女兒要努力工作養家，就不能在身邊長久陪伴，怕您孤獨和不便，給您請了保姆，您的心裡有可能特別不是滋味，火爆脾氣一上來，保姆就跑了一個又一個，我只能不停的想辦法找人接替，讓您的身邊都始終有人照顧……

所以每次休假回家探親的日子裡，我幾乎是與您日夜相伴。還記得那年大雪封路，我們一路摔爬走了好幾個小時就為了趕回家陪您過年讓您開心；還記得正月裡陪您看電影，整個影院裡只有我們兩人，看了不到十分鐘您就睡著了的模樣；還記得每次陪您去廟裡燒香拜佛，您虔誠地為家人絮絮叨叨祈禱的神情；還記得每次陪您過年、我都會陪信佛的您吃素好幾天時、您那幸福的表情；還記得每次挽著您走在大街上給您買衣買鞋時您那滿足的樣子……不是同您說好的嗎？您答應過我的，我不在的日子裡先讓保姆照顧您，等我退休，就回去陪您好好過，您再等一個多月就可以了呀！我已經計劃好了要回去的，一心一意就想成為您的溫暖和支撐，您怎麼就不等等我呢！……

媽媽，在為您操辦葬禮的時候，在含淚為您最後一次擦洗身體的時候，在送您最後一程的時候，在整理房間發現我每次從郵局給您寄的信、還有每月給您寄生活費時匯款單上的簡短附言都被您細心地裁下來放在佛像前的時候，在看到接您來上海後我們陪您遊玩時的照片都始終放在您床頭的時候，在您離開我這一年的日日夜夜，我都在心裡期盼著您能原諒我這個不孝的女兒！

斯人已去，長歌當哭。願媽媽在天國永遠安息！永遠幸福！

2021年12月20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