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州茄坨饃

作者：王玉宏

紫紅油亮的茄子在眾人眼裡只是一種不起眼的蔬菜，洋州人卻可以用它做出一種鮮美的主食，並稱之為茄坨饃。

如水一樣寡淡的日子裡，辛勤的勞作日復一日，讓自家土地裡的出產之物變換成餐桌上的美味，考驗著農婦們的靈巧與智慧。別出心裁地嘗試著做一種與眾不同的美食，讓茄坨饃得以誕生，並爭相效仿，成為洋州大地上農家餐桌上夏日的居家美食。剛摘的茄子掛滿著晶瑩的露水，渾身泛著油光，像一位陽光健壯的後生，散發著陽光一樣溫暖的氣息。更像一位健康質樸的農家少女，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茄子切成紙張一樣的橢圓形薄片，沒入稀稠合適的、添加了食鹽調和麵的麵糊中，讓油潤的茄子切片上掛上一層薄如蟬翼的麵糊，讓茄子吸足了食鹽和各種調料的味道。

灶膛裡的柴禾燃燒起來，噼裡啪啦濺著火星子。清香的菜籽油順著熱烈的鐵鍋注入鍋底，小小的灶間立刻氤氳在濃烈的菜籽油香裡。主婦用筷子熟練地挑起一張掛滿面糊的茄片，輕輕地放入沸騰的熱油中。熱油遇到吸足水分的茄子，立刻喧囂起來，鍋底泛起大大小小的氣泡，一絲淡淡的茄子的清香味騰空而起。瞬間，茄片開始膨脹、蠕動，慢慢就著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主婦的一雙筷子上下翻飛，不斷有新的茄片入鍋，有吃足油脂的茄片隨著一雙筷子，在空中左右騰挪，上下翻飛，令人眼花繚亂。只需幾十秒的時間，一片掛著亮晶晶油脂的、肥厚的、焦黃酥脆的茄坨饃就宣告成功。茄子依次入鍋、翻轉、騰挪、翻飛，如此反覆，一大盤誘人的茄坨饃就可以上桌了。那些茄坨饃在盤子裡擁擠著，泛著亮晶晶的油脂，冒著香噴噴的熱氣，單等主人啖食。

茄坨饃和洋芋絲饃一樣，做法簡單，但吃法卻因人而異，五花八門。

最慣用的吃法是，配上農家一年四季都離不開的醃菜汁。舀出半碗鮮鹹酸爽的醃菜汁，加入時令的青辣椒和搗碎的大蒜，就成了一碗啖食茄坨饃的最佳佐料。那半碗鮮鹹酸辣的汁，放在餐桌的中央，以供人們蘸食茄坨饃。黃昏時分，一家大小圍坐在茂密的葡萄藤下，聽著倦鳥歸巢的低語聲，看著遠處忽隱忽現的星星螢火，吹著溫熱中透著一絲微涼的夏風，將巴掌大小、泛著金黃色油脂的茄坨饃沒入調料汁中，讓茄坨饃充分吸收酸爽鮮辣的湯汁。熱烈的茄坨饃遇到冰冷的調味汁，溫度瞬間下降，剛剛適合入口。吸足了調料汁的茄坨饃甫一入口，酸辣鹹香的味道刺激著脆弱的味蕾，口腔裡都是人間美味。一口茄坨饃就著一口摻雜了紅苕豆類的稀飯，或者一口酸酸的漿水拌湯，那是農家炎炎夏日裡最樸實的味道。

酸酸的漿水菜是洋州乃至整個陝南漢中一帶普通農家日常必備的方便“菜餚”。那些養不起醃菜的人家，會舀半碗濃酸而寡淡的漿水汁，加點鹹鹽、青椒和蒜汁，在掛滿繁星的天宇之下，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蘸著漿水汁食用茄坨饃，聽夏風在夜空中高歌一曲，聽蟋蟀在草叢中撫琴一首，聽一聲遊離飄渺的蟬鳴，獨享著這隻屬於農家的人間清歡。那些家境殷實一點的人家，會用香醋調汁。在酸爽的醋汁中加入醬油、香油、麻油、芥末油、紅辣椒、青辣椒和各種醬汁。那種混合了眾多調味品的湯汁，滋味豐富，更能激發人們的味蕾，激盪出口腔中茄坨饃的萬千滋味。彼時，月朗星稀，風隨月移，有雞鴨竊竊私語聲，有老牛反芻的窸窸窣窣聲，有狗兒貓兒的喵喵汪汪聲，那是人間最曼妙的聲響。

不見空曠的田野已經有些年頭了。那曾經鬱鬱蔥蔥的萬畝稼禾，那曾經星羅棋佈的農家屋舍，那曾經恬淡的田園牧歌，那一畦畦掛滿紫紅透亮茄子的兒時家園，都被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甄滅殆盡。而那曾經為我們製作茄坨饃的父輩們，正在慢慢老去，只留下佝僂的身軀，在夕陽的餘暉中，被拉伸成一幅虛幻飄渺的圖卷。

作者簡介：

王玉宏，筆名一羽，碼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