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森·戴維斯（Jonathan Davis）剛剛在加州FivePoint露天劇場登臺演出，隨後48歲的科恩（Korn）樂隊主唱與NME雜誌進行了一場長談，回顧了他長達25年的重型音樂人生。
他滿頭大汗，荷爾蒙橫飛，對風笛讚不絕口：“這他媽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樂器！”
畢竟，他剛剛才在一萬二千人面前演出，但這會兒我們想跟他聊聊科恩的新專輯《虛無（The Nothing）》，這是來自加州貝克斯菲爾德的新金屬老炮們發行的第13張專輯。在這張專輯裡，涉及了探索黑暗、窺視陰影等等與死亡有關的話題。
這也許會是戴維斯有史以來最深入的一次採訪。
喬納森·戴維斯（Jonathan Davis）
“我不喜歡回頭去聽自己的歌，因為很痛苦”
NME：喬納森，科恩樂隊過去的專輯很少是那種充滿光彩和歡樂的音樂，但是毫無疑問，也從來沒有新專輯那麼黑暗過。而去年八月，您的妻子戴文去世了，她才39歲。
戴維斯：好吧，新專輯確實涉及了悲傷的所有過程，其中有悲傷的歌，也有憤怒的歌。那就是我所經歷的一切，我感受到的所有情緒。
那些東西合謀在一起阻止我們製作一張新專輯，那真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年，基本上我就是在試著解決問題。但我必須誠實地說，我沒有計劃，也沒有藍圖。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一個心煩意亂的男人，試圖去弄清某些可怕的東西。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聽說了，我母親也在兩個月之前去世了。
NME：艹
戴維斯：是的，所以除了姐姐，我的生命中基本上已經沒有其他女性。我一直以來都把音樂當做治療手段，所以我想做的就是用音樂來充實我的生命。
我參加了個人的音樂專案，我完成了科恩樂隊《跟隨領導者（Follow The Leader）》專輯20週年的紀念（那張發行於1998年的專輯是科恩的第三張專輯，在金屬圈有巨大的影響力）。然後我開始創作，我只是把東西寫下來，它們後來成了新專輯的歌詞。
NME：你說音樂一直都是你的庇護所，你認為音樂會緩解疼痛嗎？還是隻是一時的逃避？
戴維斯：音樂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可以安放那些腦袋裡的狗屎事情的地方，不然我的腦袋真的會爆炸——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我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寫進了科恩的專輯裡，每一首歌就好像一顆包裹著狗屎的時間膠囊。
我不喜歡回頭去聽自己的歌，因為很痛苦，那些狗屎事情會重新浮現出來，而我當時寫歌詞的時候，只是任由自己無意識地寫下來。然後加上音樂……這些讓我無法自拔。
科恩（Korn）樂隊
“我倆都喜歡收集令人毛骨悚然的狗屎玩意”
NME：你的生命中總是充滿著死亡，你還曾經從事殯葬行業，而你對於連環殺手和超自然現象的興趣也是眾所周知。那麼當你真的失去了身邊的某個人的時候，這些東西會幫助還是阻礙你面對痛苦呢？
戴維斯：我不知道，我一直都被黑暗的事物所吸引。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開始明白平衡的重要性。
我的房間裡總是充滿著該死的各種瘋狂的黑暗事物——當然那裡實際上是一個很安靜的地方，人們每次來拜訪的時候也都這麼說。對我來說，在黑暗和光明之間有一個很好的平衡點，如果能保持平衡那就很好。
雖然我來自一個光明的地方，但我沒法否認我總是被黑暗的東西所吸引。我是個好人，我並刻薄也不殘忍，我只是想幫助別人。
NME：告訴我那些黑暗的東西。
戴維斯：好吧，我跟扎克·巴格斯（Zak Bagans，美國最著名的電視節目超自然現象調查員）一起混過，不是嗎？我看到過一些非常超自然的黑暗實體。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喜歡那些東西，那些東西……那些超自然現象……是真實存在的。我發誓是真的！那些東西是關於死亡的，但這讓我感覺到我還活著。
NME：你是怎麼認識扎克·巴格斯的？
戴維斯：我倆都喜歡收集令人毛骨悚然的狗屎玩意，所以我們彼此都知道對方，但我真的很想去逛逛他在拉斯維加斯的博物館（位於賭城市中心的一個有33間房子的豪宅，充滿著扎克所稱的“世界上最有鬼的東西”）。
我聯絡了他，他帶我去看了一次，然後我們就成了好朋友。他是一個好哥們，他還來看過我的演出。你可以看看他做的那些超自然現象調查對他自己的影響，那玩意如影隨形，就在他身體裡。
戴維斯與扎克·巴格斯（Zak Bagans）
“我他媽打小就能看到鬼”
NME：在遇到扎克之前，你相信超自然現象嗎？
戴維斯：哥們，我他媽打小就能看到鬼。我相信，我完全相信……
NME：可你也有很長時間的精神疾病以及精神創傷歷史，相較於幽靈，有沒有可能是另一個原因？
戴維斯：不可能，我的意思是，我在家裡的時候，餘光會看到一些東西。我會跟它們打招呼，因為那時候它們一直在那裡。那時候我家的牆上總有敲擊的聲音，然後它們就會從牆上飛下來。
即使它們都在那兒，那時候我也沒有多害怕，我只會希望他們保持和平，然後趕緊走開。但小時候我是很怕的。
扎克與他的部分收藏品
NME：你的一生中曾經發生過一些很可怕的事情，你小時候曾經受到來自成人的性虐待，你認為這種經歷會導致你後來尋找這些黑暗的事物嗎？
戴維斯：我認為一切都會恢復平衡。我知道我一直說平衡平衡說個不停，但真的我認為平衡是真實存在的。
在這張專輯的歌詞裡我說：“我所做的每一件好事情，都必須付出代價”（來自《虛無》專輯的最後一首歌《屈服於失敗（Surrender To Failure）》）。我想我為科恩的孩子們所做的所有積極的事情，就意味著我必須揹負現在所承受的這種生活。
我失去了妻子，我兒子得了一型糖尿病，我的生活中還發生了很多其他事情。但這些不幸在另外一些地方帶來了確實的好處。我很幸運，因為生命本身就他媽是個禮物。人們會把他們的勇氣給我，我不會為自己難過，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在我家裡至少有七個人的遺骸”
NME：你已經幾次談過你的房子了，顯然那對你很重要，所以你都擁有一些什麼毛骨悚然的東西？
戴維斯：在我家裡至少有七個人的遺骸（remains），我有幹縮人頭、骷顱頭，我還有一把用來砍頭的劍。
我收藏了一大堆鬼娃娃，是我從全世界蒐集來的，它們每一個都有自己的故事，我為此著迷。通常來說它們都來自古董店，但我給了它們一個家！我還認識一些收藏家，如果他們發現了一些我可能會喜歡的東西，他們就會給我通風報信。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從這些娃娃身上感受到那些狗屎東西，當你走近它們的時候，你會感覺到它們裡面有什麼東西。所以我把它們買回家，並且和其他的娃娃放在一起。
我給自己建了一個精神堡壘，用某種石頭以及鼠尾草什麼的，它們會圍起來保護我。
NME：有沒有什麼東西是太黑暗了，以至於你都不敢帶回家的？
戴維斯：我不知道，哥們。如果我對某些東西感興趣的話，我可能會先研究一下。
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收藏家而已，有的人收藏車，有的人收藏棒球卡，而我就收藏這些狗屎。我對連環殺手的感覺倒是和以前不同了，過去我曾經沉迷於試圖去理解為什麼他們會做那些事兒，那時候我是一個殯葬業從業者，我會做屍檢，所以對他們感興趣是理所當然的！
但我現在覺得有點兒噁心了，我現在更容易被受害者的故事所影響，而不是去迷戀那些瘋狂而破碎的人了。
“這個混蛋經歷那麼多事卻依然戰鬥到底”
NME：你一直在談論平衡，所以你生命中的光明從何而來？
戴維斯：成為父親。從一個經歷了很多狗屎的事情的人，來到另外一邊，變成孩子們可以依靠可以汲取力量的人——就像我的許多樂隊夥伴一樣。
我希望他們會這麼想：“嘿，你看這個混蛋經歷那麼多事卻依然戰鬥到底，我覺得我也行……”這就是我繼續做科恩的原因。這可不是什麼上班，而是為人們的生活增加光明。
成為那種人們想要看到的改變，你知道吧？
NME：2019年的科恩聽起來確實是一個成功的故事，你們組建於1993年，如今依然在玩樂隊，做你當時在做的事情，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人還有誰敢這麼說呢？
戴維斯：我同意。我們已經出13張專輯了，他媽的都不知道咋做到的。
艹，艹！！！我的意思是，我們有一些專輯人們不喜歡，但我們自己很喜歡。在那段時間裡，我們只是碰了碰運氣，我們並不總是符合人們的期待。
但是最終，我們一直拼盡全力，熱愛著我們所做的一切。這就是搖滾樂的本意，對吧？我們並沒有放慢腳步，我已經在考慮科恩的下一張專輯了……
“如今這個世界太奇怪了”
NME：你是否曾經被誤解過？毫無疑問，科恩發明了所謂的“新金屬”，當然，暴力反抗機器（Rage Against The Machine）也有功勞。但是……在當時的那個場景裡，你們從來都不是那種傻逼的大男子主義的“哥們”樂隊。當時你是個怪人！
戴維斯：哦，哥們，那個場景充滿了厭女症的機會主義傻逼笑話，那些不喜歡我們樂隊的人，會在學校裡霸凌我。
談到藝術上，由於我們的著裝方式，我有點喜歡嘻哈那種東西，但是除了貝斯線以外，我沒有說唱過！！！
一開始沒人認識我們，我們會跟No Doubt和Pennywise（這兩支都是朋克樂隊）一起演出，然後金屬圈子接納了我們，我們也感覺像找到了家。但是我很討厭某些人一聽到科恩這個名字，就認為我們是一夥傻逼的、厭女症的猛男樂隊。
我覺得看看我們現在的狀態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NME：在科恩以前的採訪裡，大概是第一張第二張專輯發行的時候，你曾經說過，你所獲得的巨大成功是對那些懷疑你的人，霸凌你的人，對你做過不好的事情的人所說的一句“艹你”。你現在依然如此認為嗎？
戴維斯：不不不，我現在不會再猛艹那些人了，我現在已經48歲了，而那時候我才24歲。
這其中我真的明白了什麼嗎？那就是我不會再為這些曾經困擾過我的人付出任何一丁點的能量。但是在那個時候，他們真的困擾到我了，我們所有做到的成就都是在對那些曾經傷害過我們的人說“艹你”。
時間有助於你增長智慧，我的建議是，別管那些狗屎了……
NME：你剛剛說你已經在考慮下一張專輯了，聽起來似乎科恩還會持續很長很長時間，所以你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
戴維斯：你知道嗎，如今這個世界太奇怪了，完全是一個失控的世界。特他媽的朗普都成了總統了！你想一下！我每天早上想到這個的時候都恨不得躺回去“我還不如接著睡覺呢”。
過去，一切都很神奇。有那麼多的藝術自由和唱片公司，你有錢可以做很多很酷的事兒。電臺和電視裡都是樂隊，一切都是如此巨大、令人興奮和新鮮，到處都是新點子。
如今世道不行了，對金屬樂來說更是艱難，因為現在的世界真的是太糟糕了。但我認為，對於科恩來說，我們一直在做著這自己想做的事情，從來沒有人云亦云過。我認為我們總會找到一種讓世界重新有意義的方法。
我們是倖存者，我們會超越這個時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