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家」賀小梅 ‖ 摘麻花開(散文)

「今日作家」賀小梅 ‖ 摘麻花開(散文)

摘麻花開

文/賀小梅

「今日作家」賀小梅 ‖ 摘麻花開(散文)

陝北高原總是撩人心扉,許多奇特的動植物生長在高低不平的山野中,有著超凡的耐人尋味。生長在複雜的地形中的摘麻花,那撲面而來的誘人之香,每每想起便令人垂涎和食慾頓開。

摘麻花,是我不確切的音譯。學名細葉韭,別名“麻麻花”、“賊麥花”、“乍蒙花”、“茶麻花”等。它是一種分佈於內蒙古、陝北、東北、華北地區的草本植物。是連鍋面、菜、火鍋、麵食的上等調味料。因為野生,所以摘麻花天然、綠色、稀有。炒菜時,放入摘麻花,味道奇香,讓人食慾大振。

在陝西它只生長在陝北的山峁溝梁,荒坡野地和山樑地畔。大多人稱它為摘麻花,陝北民歌中唱到“七月二十八,麻麻花開賽菊花”,故榆林一帶也稱它為高菊花。摘麻花葉子像細小的韭菜葉,花也像極韭菜花,顏色呈白色或淺粉色。摘麻花看似羸弱,但耐旱、耐寒、耐瘠薄,生長能力強,是很好的防風固沙、水土保持植物,陝北北部乾旱,花椒等調料植物不易成活, 摘麻花香特異,適於調味,效果優於蔥、韭,是陝北人民嗜好的調味品。人們從山野裡挖來種植在牆頭屋頂,夏季花開,庭院清香悠悠。

我生長在陝北南部縣城,摘麻花是母親每次回延安探望外婆時必然要帶回的物什。物以稀為貴,分量不重地摘麻花,母親總是用塑膠紙裹了又裹,封閉在鐵盒裡備用。《舌尖上的中國》裡有句經典臺詞“無論腳步走多遠,在人的腦海中,只有故鄉的味道熟悉而頑固”,母親就是這樣,1947年隨父親離開延安市後,在不同省份生下幾個兒女,她能告訴你甘肅拉麵和河南糊辣湯的做法,但一日三餐卻保持著陝北飲食習慣。她做的冷盤用摘麻花熗拌,麵食用摘麻花熗鍋。最難忘懷的是夏季母親千辛萬苦製作的蕎麥涼粉,灑入油潑好的摘麻花佐料,筋道滑爽加奇特異香使人回味無窮。

七十年代初,家裡常來些不速之客,司機、牲口販子、擀氈匠人,他們藉著“拐彎”親戚的名義推開我家小木門,母親總是和和氣氣地和他們拉著家常,管他們吃喝。我記得,冬天裡來的那些人總飢腸轆轆、穿著破衣爛衫,憨厚的表情透著受苦人的淳樸。來的都是客,母親總是傾其所有招待這些“親戚”。母親待油熱後捏撮摘麻花熗鍋,香味瀰漫在窯洞時,來人便響響地打著噴嚏,掩飾不住的口水讓談話語無倫次,不好意思下便低了頭猛抽幾口長杆旱菸。夏天做的西紅柿醬、自制的黃豆黑醬、生薑、雞蛋花是母親最愛調製的哨子湯食料,當來人接過母親雙手遞上的麵碗時,他們總是不多言語,一碗接一碗直吃得腦門沁汗,打起飽嗝。前幾年偶遇嫂子孃家妹夫,他懷念母親,誇讚母親的手擀麵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的麵食,他說不清道不明的香味,我知道那正是母親用摘麻花營造出的獨特美味。

植物和人一樣有著自己的生活習性和固有秉性。在我記憶裡,母親曾屢次試圖栽種摘麻花,從幾百裡外的老家帶回有根的摘麻花苗,細心地種植到我家庭院,在母親的期盼中它泛綠了、蔥蘢了,花開幾朵但香味遜色,秋天過後摘麻花的細葉先別的植物枯萎,來年春風喚不起它的生還時,母親的移植希望就在唸叨遺憾中徹底破滅了。

聯想《晏子春秋》裡所記“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屈原《橘頌》裡寫的“受命不遷,生南國兮”的橘子秉性,微小的摘麻花讓我從心底對它生出深深的敬意。它的魂魄離不開廣袤的貧瘠土地,風沙吹打的溝溝梁梁有它要肩負的責任,香郁心結的世代人間情誼需要它維繫,它要用生命演繹對故土的執著眷戀和情義啊!

夏天是摘麻花開花的季節,去年回老家正趕著它盛開。夕陽下的山坡坡和窯腦上風吹草動,一簇簇的摘麻花緊貼乾旱黃土惹人注目地生長著,長脖細項上的花兒像繁星點點隨風搖曳,近看像菊花含苞待放,遠看又似團團白霜,讓人心生憐愛。到一個親戚家做客時,親戚將一把鐵勺倒入少許胡麻油放入灶火,待油熱時潑在摘麻花上,只聽得哧啦一聲,一縷煙氣升騰而起,霎時,沁肺奇香溢滿窯洞。恍惚間,我的心被揪住了,眼前盡是母親的影子……

山樑梁揚塵山窪窪落,黃土地裡埋著我心窩窩,摘麻花開灶臺裡香啊,遠離的親人你而今在那搭……

愛摘麻花的習性,更愛摘麻花調製出的家鄉味道,那是鐫刻在心頭母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