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一瓶生活的酒,嘗一口是記憶,再嘗一口是幻想

掀開一瓶生活的酒,嘗一口是記憶,再嘗一口是幻想

小時候廚房屋後住著一個獨居老人,老人性格孤僻古怪,並不喜與人來往,既不跟其他老太太聚在一塊拉家常,也並不會慈愛的對待在附近玩耍的小孩。

她的女兒就嫁在本村的,卻住的相距甚遠,女兒也同她一般是不愛說話的主,氣質卻是安靜沉穩。我見過她們過來看望,並無歡聲笑語,總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跟媽媽確認:她們家是不是吵架了?還是關係不好?

媽笑了:就是那樣性格的人,哪能都像我家一樣鬧騰。

大多數熟人都誇我乖巧懂事,見人就喊。唯獨見了這鄰居,我硬是擠不出個詞來。甚至於見了她要躲的。

屋後方向張風又背蔭,媽媽喜歡打開後門吃飯。偶爾會打個照面,媽媽的常規教育準則是我們要懂禮節遇到長輩要主動招呼人,我提著膽兒喊了幾次,她愛理不理,便也不喊了。

有那麼一兩次,頑皮玩耍,或是屋前屋後亂跑吵鬧聲音過大,又或是扔了磚頭瓦塊,她總是毫不猶豫的踉蹌著探出頭來,破口大罵!

連她打從我家院前路過,都要像遭遇怪獸般,與哥哥相互通告:她來了,她要路過了,她走了。

有一次又被她叫訓了一頓,心裡怒火沖天。

這是個什麼怪老人家,她長這個樣子脾氣有那麼怪 當年怎麼嫁了人的?

媽媽笑:老了自然就不好看了,她當年也是個出了名的美女,附近都是數一數二的,很多人都求而不得。

下一次她打從家門口路過的時候,冒著被她慍眼相瞪的風險,小心翼翼的探頭認真望,望得她從院子走出到村上邊去,仍在乾癟的臉上愣是沒看出一點當年美女的影子,只能作罷!

這古怪老太太哪裡會是美女?當年怎麼可能是聞名的美女?

我想了好多天,終於想明白了!

一定是這老妖婆把年輕時候的美女吃了,然後以她的身份在我們村活著。

這樣一來,她女兒和她不親熱也就好解釋了——她女兒肯定早就知道這個秘密了,可是被威脅得不得不和她演出這場戲。

可恨啊,可憐啊!我亂七八糟的想著,可能還跟大人們講過我的推斷,但肯定是沒人信的!年紀小小的我真是為這群愚蠢的人類捉急!

他們那個年代要論美女,應該是前屋奶奶才對!

前屋奶奶住在前屋鄰居家旁邊的一間小房間裡,房間很小,且與旁邊的樓房明亮的紅瓦白牆風格迥異——-這個小房間,像是一個脫離塵世的淨土,儘管它裡邊的傢俱裝飾是小孩子無法喜愛的古舊黑漆。

前屋奶奶裹過腳,腳小的可憐。她很安靜秀氣,不太出去走動,我十次過去前屋玩,九次她都在家。

她還如那個舊時光的閣樓小姐一般,坐在能烤火的小木桶裡,曬著太陽。吵鬧的我走進這間小屋裡,就忍不住像個大人般,懂事的安靜的坐著,和她一起曬太陽。

她的話不多,既不太說她以前的事,也不太問我的事。只是偶爾摸索出一個橘子或者兩個墨子酥給我吃。

她的神態很慈祥溫和,我們不說什麼話,一起曬太陽或者看雨又或者發呆,我也覺得安心,彷彿這個地方就該屬於安靜,偶爾有人來看她,她們會溫聲聊天,我聽不太懂也不感興趣聽,就這麼坐著,有幾次在她們的聊天聲中睡著了,又被她們發現我打瞌睡之後的笑聲驚醒,還依稀聽著奶奶的聲音:給她蓋點東西,小孩子容易著涼。我便放心的再睡著。

我在那樣迷迷糊糊的時光裡想,前屋奶奶真是個最美好的人,她叫我做什麼我都很樂意,她年輕時候一定更好看,媽媽說那個年代的人裹腳是為了好看,雖然我第一次意識到她的小腳時候被醜嚇到了,但年輕時候那小腳一定美過……

我很久沒有記起這樣一些往事了,它們像是被歲月剪下的小時光,不知道丟在了哪個角落,等到某天記起來的時候已經滿是灰塵,拍打幹淨才覺釀成了酒。

而讓我尋著這酒氣味找過來的,則是一本書《且將生活一飲而盡》,書中的故事可能是隔壁修車大叔,可能是同班調皮的那個小孩,可能是媽媽背地裡拎著你教育千萬不能學的中學大哥,又可能是那個大學裡叱吒風雲但是某天突然發現聲訊漸遠的人物,有的故事,正兒八經的大歡喜,有的故事,重重的下了一筆狠手,讓你不忍直視,而有的故事,還正說得歡,就此消於無形。

這似真似假的故事,坦率而誠懇的言語,味道似曾相識又有點遙遠,不正是童年記憶裡快被遺忘真相的故事?你以為是回憶,也許只是想象。

但你總願意讓思緒再飛一會兒,慢悠悠的飛一會兒,就像陳酒的味兒慢慢的散開,你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