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怎麼就不打架?

說實話,知識青年打架是屢見不鮮的事情,而不打架才讓人奇怪!這也是特殊年代下的特殊現象。我們青年點就是這奇怪的一例……

1970年初夏的一個傍晚,黃昏暮雨,風吹窗欞,心情沉悶的我抱著盆使勁地搓衣服,搓衣服的聲音和窗外那雨聲融合在一起……

楊桁也來洗衣服,蹲在了離我很近的地方,邊洗邊和我閒聊:“社員說青年點特別團結,比五七戰士強,當幹部的還不如青年學生。”

“噢,這是在表揚我們。”我應聲回答。接著,她講了幾個聽來的五七戰士之間不團結的事,映襯青年點的團結。

社員說青年點團結的依據,是從來沒有看到過我們打架,甚至連吵架都沒看到過。在血氣方剛的年齡段,在沒有紀律約束的條件下,能做到不打架,也確實讓農民深感驚奇。其實,吵架似的大辯論呂洪財在給我們做飯時看得不少,可能他不願意傳舌,所以這些事外人無從知道。我們男同學也發生過幾次“準戰鬥”,但都理智地從大戰的邊緣退了回來,在今天來說也足以令我們自豪。

知青往事:怎麼就不打架?

有一次,魏鐵柱與鄭綠江因為一件小事爭執起來。魏鐵柱一句粗話出口,鄭綠江端起一盆洗腳水潑到他身上,被洗腳水激得愣在那裡的魏鐵柱緩過神來時,鄭綠江已經跑得沒影了。他裡外轉了一個圈,說:“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不成?”說完開啟鄭綠江的行李倒進去半盆水。

鄭綠江到晚上睡覺時才發現被子溼了!魏鐵柱在對面炕上笑出了聲。爭執雙方遇到矛盾臨界點時一個跑,一個笑,這架怎能打起來?

一天晚飯後,大家照例有說有笑圍在一起摘芸豆,準備第二天做菜用。戴立強和楊桁之間有時還開一、兩句玩笑。魏鐵柱開始還和大家說說笑笑,可漸漸地插不上話,便不吱聲了。慢慢地,他越來越不高興,尤其是對戴立強和楊桁的笑聲有些看不上眼了。戴立強恰在這時調過話頭和魏鐵柱說了句笑話,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魏鐵柱情緒的變化,更沒有想到事情變化得如此迅速和糟糕,話剛出口,就被魏鐵柱回罵了一句,緊接著臉上被重重地掄了一個耳光。

這“啪”的一聲響,打蒙了戴立強,也凝固了屋裡的熱烈氣氛,大家都驚愕得愣住了!

隨即,戴立強瞪著一雙冒火的眼睛,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來,魏鐵柱也條件反射似地站起身來,雙方往前湊近,戰爭一觸即發。我看應該打,我支援戴立強打一場“正義保衛戰”!這是我心裡的想法。宋秀春急得連連喊:“別打架!別打架!”楊桁也起身隔在兩人中間,情不自禁拉住戴立強,焦急的目光注視著兩個人。戴立強的怒火往上衝了兩衝,竟神奇般地壓了下去,他扔掉手裡的豆角,走到門口,回頭吼道:“魏鐵柱!我不是怕你!”然後向倉房後面走去。我愣住了,全屋的人也都愣住了,即將發生的大戰頃刻間煙消雲散!戴立強無故當眾受辱,強忍怒火不跟魏鐵柱打架,表現了極高的涵養,實在令人佩服!我馬上追出去,和他一起坐在一根木頭上。這時,戴立強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一邊擦一邊委屈地哭了。我心中十分同情也十分憤怒,默默地坐在他身旁,用無聲的行動給他以支援。不知何時,我發現身後站著楊桁,她見我回頭看到了她,便走到戴立強面前輕聲安慰:“別哭了……”戴立強沒有回答,反倒哭得更厲害了。楊桁看了一會兒,無可奈何地走了。

知青往事:怎麼就不打架?

天漸漸黑下來。戴立強完全冷靜下來,回到屋裡躺在行李上。廚房裡唯有宋秀春一個人仍在摘豆角。魏鐵柱不知到哪裡去了,屋子裡空空蕩蕩。我看戴立強不會再發生什麼事,便也去摘芸豆。油燈下,我注意到宋秀春沉悶的表情中也飽含著同情和不滿,看來,對眼前發生的這件事,大家的看法是一致的。

時間不大,魏鐵柱和楊桁一起回來了。楊桁坐下來和我們摘豆角,卻抬頭看著魏鐵柱進裡屋。我擔心再發生不測急忙跟進去,可是我估計錯了。魏鐵柱進屋後看著躺在炕上的戴立強,呆呆地停頓了一會兒,忽然顫聲說道:“戴立強,我錯了,向你賠不是……”話沒說完,扭頭朝自己的炕裡躺下,淚水已湧了出來。戴立強連忙坐起來,也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眼淚再一次流了下來。看到此情此景,我的眼圈也紅了。魏鐵柱呀,你個混蛋!平白無故打人,可你能知錯認錯敢於道歉,你也很了不起!

幾十年後,魏鐵柱對我談起這件事,揭開了道歉的謎底。原來,楊桁離開戴立強以後,在大道上找到魏鐵柱,對他進行了批評和勸說。說他不該無故發火,不該動手打人,應該當面認錯,求得戴立強的諒解,這樣也會得到大家的諒解。魏鐵柱發邪火時原想和戴立強打到底,沒想到人家忍受著屈辱沒和他打,反倒把他晾到那兒了!稍冷靜下來想一想,便覺得自己比人家矮了半截,挨耳光的不寒磣,打耳光的倒覺得寒磣,到底是自己不對。於是聽了楊桁的勸說,回來向戴立強認錯。

一天中午,我倚在行李上看書,支開的窗戶外傳來老夏頭粗獷的嗓音:“我就奇怪,這些青年學生就是不打架!”我放下書本朝窗外看去,一群人都在聽老夏頭說話,“你們聽說了嗎?外邊有的隊青年打架動菜刀,還有的掄鐵鍬,打得頭破血流!旁邊的人只准看不準拉架,要是拉架就一塊揍,這叫什麼事?你瞧咱隊青年,從來就不打架。”

儘管“從來就不打架”的道德標準並不高,我們還是很珍惜這個“光榮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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