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貴妃臥病在床二十年,皇帝沒看一眼,人走後皇帝卻哽咽落淚

故事:貴妃臥病在床二十年,皇帝沒看一眼,人走後皇帝卻哽咽落淚

楔子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早許多,幾乎沒過多久,整座皇城就被紛紛揚揚的大雪覆蓋。原本就極冷的空氣,夾著刺骨的厲風和雪花在空中縈繞,無端氤氳著一股寒涼的氣息。

養心殿裡,紫檀掐絲琺琅暖爐內旺火燒的嗶啵作響。中年帝王靜坐案前,手中細長狼毫輕擱,平靜地直視著窗外,眸色黯然而虛無。

侍奉在御前的四喜公公悄然走進來,他並沒有靠近,只垂首恭候在身後,想要開口,卻還是忍住了。

還是帝王打破沉寂,問他:“有話要說?”

四喜愣了片刻,才恭敬地回答:“奴才是有事要稟,嘉元殿的貴妃娘娘歿了。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帝王似是想了很久才想到那個在床榻上躺了二十多年的貴妃,面上不悲不喜,搖搖頭說:“不去了,就讓人著手將她葬入皇陵吧!”

四喜領了命,又望著帝王的側面許久,最終長嘆一聲,退出殿外。

1

陸長瑤第一次見到沈溫玉時,是在十一歲那年的除夕。

她是驃騎將軍陸離獨女,自幼嬌慣,性子活潑,在父親教導下,不過十歲就已是京都有名的劍客。

那晚,父親帶著陸長瑤去參加宮宴,她尚年幼,又向來好動,哪裡待得住,偷偷瞞著眾人就跑到御花園。

正是在那裡,她碰見了一個被捱打的少年。

這少年正是沈溫玉。

此時,他還是不受寵的二皇子。因母妃死在冷宮,無人照顧,在宮中的日子只如下人,沒有尊卑可言。

帶頭的正是太子,手下人將他踩在地上,他身材單薄,面色慘白,臉上手上都是傷,動彈不得。

饒是如此,卻依然遮擋不住他清俊的容貌。當他抬起頭,眼神裡透露出的是不屈服和強硬。

十一歲的陸長瑤滿身的正義凜然,她束起長髮,嘴角一揚,甩開手就將這幾個人打得趴下,太子一行人灰溜溜地跑了。

她朝沈溫玉伸出手,眼睛彎成一道月牙,笑嘻嘻地問:“我叫陸長瑤,你叫什麼名字?”

她繼承了母親姣好的容貌,眉目靈秀,唇若薄櫻,笑起來像水波盪漾時一圈圈漣漪徐徐散開,嬌俏可愛。

但沈溫玉沒有回答,也沒有握住那雙手,他自己起身拍去灰塵,就連遞過來的手帕都打亂在地。

長瑤眼裡有些失落:“你不喜歡有人幫你嗎?”

他點頭:“你走吧,我不要你對我好。”

長瑤沒有說話,將手帕撿起來,走過去握住他手,替他擦拭著手背的傷。

沈溫玉想要甩開,可她面色固執,神情專注,眼裡流淌著融融的暖意。

他愣了愣,不再拒絕,而後乖乖伸出另一隻手,讓她擦著。

長瑤小聲道:“你怎麼任人欺負呢?要是誰打我一拳,我就給他兩拳,打得他滿地找牙!”

沈溫玉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唇角不覺動了動。

長瑤從腰間掏出一袋蜜餞,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其中一顆遞到沈溫玉嘴邊,笑著說:“我娘說了,不開心的時候就要吃甜食,這樣心裡才會不再難過!”

沈溫玉望著笑意盈盈的她,心中某個最柔軟的地方忽然在生根、發芽。

銀色月光傾瀉,兩人目光灼灼,開始真正映入彼此的眼眸裡。

2

其實那時候,長瑤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憐憫,她只是喜歡來找他,她覺得要對這個少年好。

沈溫玉從小待在宮中,他沒有朋友,也沒有誰可以說話,只有她來找他時,他的眉眼裡才能有明亮的光。

大抵人都會對自己好的人心生感激,感激得多了,心裡的芽也慢慢開花了。

長瑤會把京城好吃好玩的帶給他,還給他講有趣的故事,她從前跟著父親去過很多地方,她便將錦繡河山都描繪給他。

他也認真地聽,在她面前,他話也開始多起來。

從來沒有人會這樣關心他,更沒有人對他這樣好,她對他而言,彷彿是一抹曙光,照亮他前行的方向和希望。

那時候,她喜歡叫他阿玉,她總笑著說說,阿玉你的樣貌真符合你的名字,溫潤如玉,俊逸雅緻。

更多時候,她會在敞亮的庭院裡開始教他學武術。

沈溫玉常年不受待見,下人們自然也不上心,他住在最偏僻的宮宇,向來吃得很差,長期處於營養不良,是以看起來清清瘦瘦的,身子骨也不爽朗。他很渴望能擁有一身武藝,他想變強,但是他沒有人教,以至三天兩頭被太子欺負。

而長瑤的武術是頂好的,以她的身手就算跟大人比武,也不見得會輸。

所以她想肩負起教他武藝的職責。

她問他:“阿玉,我來教你學武好不好?我不想看見有人再欺負你!”

沈溫玉點點頭,他這是第一次全身心信任一個人。明明她比他小,站起來還沒他高,卻讓他擁有此生最大的信賴。

他出生在宮闈,見過不少詭譎紛爭,陰謀手段,可只有她,眼神裡是天真爛漫,好似眼裡都是彩色霞光。

長瑤看著他的眸,道:“你先跟著我的樣子模仿。”

先教扎馬步,但沈溫玉動作就是做不準,他忽然覺得自己蠢笨,面對這個小姑娘,他沒由來地對自己感到很失望。

然而長瑤卻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搭在他手上,一個一個動作教。

手與手的接觸,心和心的碰撞。

他的手瘦骨如柴,乾癟蠟黃,她忽地有淚滴在他手背,她一把抱住他,然後哭著說:“阿玉,你從前太苦了,我以後一定好好陪著你護著你。”

他笑了,揩去她眼角的淚,點頭說:“好。”

3

就這樣過去一整年,關於流言蜚語也就飛出來,大家都說陸家小姐看上了不受寵的二皇子,有了陸氏撐腰,沈溫玉終於可以在宮中抬起頭來。

也許是陸離也聽信謠言,事關女兒名節,他禁了陸長瑤的足,不准她再踏入皇宮。

然而沈溫玉不知,他仍舊在苦苦地等,直到太子帶著一群人團團圍住他,將他熬夜趕製出來想送給長瑤作生辰禮物的紙鳶,狠狠踩碎。

太子用手指著他嘲諷說:“就你還想攀上陸長瑤?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我母后說了,只有我才能迎娶她,你以後不準再招惹她!更不準出現在她面前!”

他身後的人開始附和:“真以為你能和殿下相比嗎?你這樣的身份,就連給殿下提鞋都不配,竟然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痴心妄想!”

隨後,他們把沈溫玉扔進池塘裡,笑著離開。

沈溫玉艱難地從水裡游上來,他水性不好,險些就要把命栽在水裡,他甚是狼狽地回到住處,望著地上稀碎的紙鳶,小心翼翼地撿起來,然後重新黏貼好。

然而到底是貼上的,手一放開就再次七零八落,他就這樣瞧著紙鳶,內心竟湧起無限悲涼。

就好像他和陸長瑤之間的溝壑,不論他如何想填補,終究還是一腳踏空,跌得粉身碎骨。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有些東西終究不是他能惦記的。

他好像又回到當初那段日子,他也不再言語歡笑,彷彿之前的一切只是場夢,他不再練習武藝,他又變成從前那個軟弱可欺無人問津的落魄皇子。

中秋那一晚,他正在屋中練字,忽地聽到動靜聲,隨即眼睛便被一雙手矇住。

細嗅之下,嫋嫋清香,沈溫玉忽地僵在那裡,那是長瑤身上獨有的芬芳。

她的手纖柔而細膩,觸及而生溫,她貼在他耳邊,輕聲問:“你猜猜我是誰?”

沈溫玉旋即將她手拿開,淡淡地道:“這裡偏僻,多有鼠蟻,陸小姐還是早些回到宴席上吧。”語氣間盡是陌生和疏離。

長瑤靜默了半晌,才對他說:“你是怪我一直沒來看你嗎?爹他思量頗多,我也不敢違背。”聲音裡盡是無奈和寒涼,“你若是要對我生氣,你儘管生就是了,我一點都不會傷心,真的。”

沈溫玉別過臉去,苦澀地道:“我不會對你生氣。”

長瑤繞到他前面,盯著他眼問:“那你為何突然對我這樣冷淡?”她看著他,多希望能從他眼睛裡看出什麼,看到一直困擾著她糾纏於她內心的一個答案。

她娘說過,若是喜歡一個人,就會時時刻刻想他念他,這輩子前所未有的溫柔繾綣,也全都是為了他。

所以她想問問他,喜不喜歡她。

沈溫玉避開她視線,許久才說:“我只是不受寵的皇子,陸小姐何必在意我的情緒,我和你本就不該走這樣近。”

長瑤問:“你是在意他們說過的話?你覺得你配不上我?”

她斂了眉,冷笑說:“那你認為配上我的該是什麼身份?你就因為別人的眼光,將我們一年多來的情分統統忘卻?”

她其實快要哭出來,卻還是努力忍住,她繼續道:“我今日央著父親許久才被准許入宮,我那麼長日子沒有見到你,所以我想的是你看到我一定會很開心。沈溫玉,你覺得我在乎你的身份嗎?如若在乎,我何必一年前接近你。”

他怔怔地聽著,始終沒有說話。

長瑤將手裡一個繡得四不像的荷包放在桌上,自嘲地笑笑:“我今天也是來辭別的,父親被調去塞北,我自然也要同去,你既不想見到我,就當我這次沒有來過吧。”

她準備拂袖離開,走到門前又停住腳步,道:“你說你身份卑賤,可在我心中,你是大晉朝最尊貴皇子,這世間沒有誰能比你更配得上。”

沈溫玉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心裡是說不出的悲涼。他拿起荷包放在手心,針腳歪歪扭扭,緞面上繡了一個“瑤”字,明明模樣奇醜無比,他卻緊緊貼在胸口,眼角滲出熱淚來。

他想,她真是個執拗倔強的小姑娘,她一向不會女工,這該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繡好荷包。她難道不明白,這世間並非事事如意,就好比他們兩個,註定情深緣淺,一別兩寬。

4

離開京都那一日,正下著綿綿細雨,陸離催促女兒趕緊上馬車,可陸長瑤就站在細雨中,目光久久地盯著路上的行人,然而沒有一個是沈溫玉。

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他爹不耐煩了才落寞地收回視線,或許她真的不該等,那個人永遠都不會來。

於是她踏上馬車,可就在這時,身後有人低喚:“阿瑤。”

那聲音太過熟悉,令她整個人都僵在那裡,她似是不敢相信般慢慢轉過身,真的是他,他還是來了。

微風之下,細雨迷離,沈溫玉抱著紙鳶站在那裡,整個人清俊而溫潤。

他走到長瑤面前,將紙鳶送給她:“你說得很對,我不該在意別人的眼光,這紙鳶就算破了用繩子綁起來就是,照樣還能飛起來。阿瑤,你願意等我嗎?等我配得上你的那一天。”

聞言,長瑤熱淚滿眶。沈溫玉用衣袖抹去她淚痕,四目相望,秋水共長。

他嗓音低沉,卻十分堅定地開口:“我願成為你手中長劍,護你畢生順遂,保你百歲無憂。阿瑤,從今以後,我的命為你而活,我的心因你而跳,你活著我便守護,你死了我絕不獨生,我喜歡你。”

長瑤揚唇一笑,接過用繩線緊緊捆綁的紙鳶,點頭道:“好,不論多久,我等你。”

與君一別,天高水遠。

隔日大雨磅礴,沈溫玉就在李府門前長跪不起,他母親是李家嫡女,只因爭奪寵愛害死了吳婕妤,天子震怒將她發配冷宮,而她心灰意冷自戕死去。

妃嬪自戕乃是大罪,不但死後不得入皇陵,還會牽累母族。好在天子剛爭下江山,正值用人之際,便恕了李氏,李氏為感念皇恩,將沈溫玉的母親從族譜上劃去,自此撇清關係。

沈溫玉也因此沒有李氏的扶持。

但此刻,他已別無辦法,想要變強就只有倚靠李氏。

他跪了三個時辰,身上被雨水灌透,他身子孱弱,眼看就要昏厥過去時,大門開了。李太傅撐著雨傘出現,他長嘆口氣,才說:“進來吧。”

沈溫玉跪在李太傅身前,連磕三頭:“不孝外孫跪拜外公,請您幫幫我,我想要變強,不再教人看不起。”

李太傅沒有回答,只問:“你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扶持你有什麼用?”

他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決絕和膽識:“您若選擇我,不論今後我稱王稱臣,我都會力保李氏一族永不衰敗。”

李太傅思忖片刻,終是將他扶起來:“有你這句話,你母親的過錯,我既往不咎。”

沈溫玉身體雖不強健,但天資慧敏,過目不忘,還沒幾個月就已經能趕上他這個年紀的貴胄子弟。

這時李太傅上書天子,提議讓他和太子一起唸書。天子原本不記得他,此時才想起還有一個兒子,畢竟過去十多年,於是心有不忍,自是答應了。

李太傅還找來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教他習武,他底子差,起步晚,他就不眠不休地從早練到晚。五年後,他終於成為一名天子認可的合格二皇子。

他終於強大到無人可欺。

那一刻,他想的是,他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等她回來,配得上她的身份,娶她為妻。

5

然而他再優秀依舊只是二皇子,天子心中最在意的終究是嫡長子,那才是江山社稷的繼承人。

陸長瑤是被一召聖旨傳回來的,她終於又回到京都,她終於又能見到她心心念唸的人。

她等了五年,唸了五年,她常常倚窗看著塞外紅日,想的卻是遠方的少年,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人欺負。

可當她歡歡喜喜地面聖後,天子的話如同劈天驚雷,震得她措手不及。

陸氏一門軍功威望,手握北部兵權,天子之所以將她召回來,就是要將陸氏和皇家捆綁,只有這樣才保社稷安穩。

她本以為會被賜婚給沈溫玉,卻沒想到會是太子。

陸離知曉女兒心事,據理力爭,跪在天子面前,道:“請陛下恕罪,犬女自小粗魯蠻橫,疏於管教,自是配不上太子殿下。”

天子眼眸深邃,臉上是一貫諱莫如深的神色,淡淡地道:“你從前跟朕打下這江山,最明白朕做出的決定是收不回的,難道你想帶著陸氏抗旨,是或不是?”

天子如此考慮,只不過是怕長瑤若嫁給二皇子,那太子的地位將朝不保夕。

空氣中靜得窒息,天子緩緩起身,踱步到他身前:“朕一直想和你結為親家,瑤瑤又是朕看著長大的,難不成瑤瑤不喜歡太子?”

陸長瑤手腳冰涼,她知道,一旦她說不,整個陸氏都將一起陪葬。而她斷不能因為自己,將陸氏幾代先祖留下來的盛榮毀於一旦。

她俯下身去,忍著內心酸楚,恭敬回答:“太子殿下乃人中龍鳳,猶如天上星辰耀眼奪目,臣女自然心悅已久。”

太子從後面走上來,面上掛著滿足的笑,將手上的琉璃金釵遞給她:“本宮自幼就喜歡陸小姐,如今我們兩情相悅,本宮此生都會對你好的。”

陸長瑤是和太子一同出來的,她只覺得好累,明明是晴高豔陽天,她眼前卻只有無邊無盡的黑暗。她彷彿深陷在暗無天日的洞穴中,再也看不見光明。

沈溫玉一早就在殿前等著,遠遠看見她過來,他的心都快跳出來。

那是他的信仰,是他的曙光,是他這輩子不可或缺的生命。

他等不及就要將她摟在懷中,告訴她自己有多想她,有多愛她。

然而她和太子一起走到他面前,太子負手,臉上是說不出的得意:“好弟弟,這是你的大嫂,我們情投意合,父皇已為我們定下親事了。”

他說完看看陸長瑤,又看看沈溫玉,笑著道:“你們好久不見了,定有許多話要說,不過可別太長啊……若是傳到父皇耳中,好弟弟,你可會害了大嫂啊!”他說完離開了。

沈溫玉不敢相信地凝視著陸長瑤,他不相信,也不肯去相信。明明她答應他這輩子非他不嫁,她怎麼可能嫁給別人呢。

於是,他動情地說:“阿瑤,他一定是在騙我,對嗎?”

“你可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想你,我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你剛離開時,我好害怕,我怕你會一去不回來,我怕你把我扔在這裡,我怕你從此把我忘記了。阿瑤,你回來就好,我再也不會放你離開!”

“我稍後就去向父皇請旨,將你許配過我,我們不日就成婚!”

他每說一句,身子都像在顫抖,陸長瑤的眼裡噙著淚,他若是知道她不能嫁給他,他會多無助,他會多絕望啊。

她想點頭,她想說我願意,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害了陸氏滿門,更不能害了他。

她哭著說:“阿玉,對不起,皇上已將我許配給太子,皇命難違,阿玉,我此生都不能嫁給你了。是我食言,你恨我吧,你打我吧,我真的對不起你,阿玉。”

她將所有事都告訴他,他聽後拉住她的手:“我們可以逃,逃到沒有人的地方。我根本不在乎這個皇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她泣不成聲,搖著頭道:“我何嘗不想同你在一起,這五年裡,我沒有一日不盼著早些回來,盼著回來嫁給你。可如今皇上下旨,我們能怎麼辦?你說逃,可我們能逃到哪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沒有哪裡會是我們的安身之所。更何況,我若逃走,整個陸氏都將遭受牽連,我不可能這樣自私,我真的不能。”

“阿玉,你忘了我吧,這輩子我能遇到你愛上你就已圓滿,我此生無憾了。”

“阿玉,你會找到一個更好的姑娘,忘記我,和她在一起,我會為你祝福。”

沈溫玉搖著頭,將她緊緊抱住:“我不要,我只喜歡你,心裡再容不下別人!”

她死死咬著唇,最後貪戀享受著這點不再屬於她的溫暖,而後一把將他推開,一字一句:“阿玉,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大嫂,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6

勤政殿前,沈溫玉跪在臺階下,他已跪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論宮人們如何勸阻,他都紋絲不動,然而大門始終緊閉,天子並未出現。

他平日冷靜溫潤的一張臉更顯消瘦,讓人心疼,一直到第五天,他終於支撐不住,暈厥過去。

那一刻,他終於死心,他和太子終究是不同的,他和阿瑤的未來再也沒有希望。

天子怕他在大婚那日鬧事,一紙詔書將他發到西南,駐守邊關。沒有天子口諭,永不回京。

離開前一晚,他喝了幾罈子酒,喝得酩酊大醉,他緊緊捏著陸長瑤送給他的荷包,用力地貼在胸口的位置,好像她還屬於他一樣。

喝著喝著,他只覺著心裡有什麼在狠狠碎裂開來,他開始大笑起來。

笑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笑著笑著,卻轉瞬變成了慟哭,他這輩子從沒有哭過,母親死時不曾落淚,被毆打欺負時也不曾害怕,可現在他卻絕望而害怕地哭出了聲。

他又變回一個人,前路迢迢,未來茫茫,他想,他終於還是被上天拋棄了。

他以為從此能擁有一個家,能有一個人關愛他守護他,可到頭來才發現,只不過是一場夢,最後還是一無所有。

於是,他走了,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將餘生葬送在漫天黃沙中。

一月後,陸長瑤坐上了嫁去東宮的鳳攆,所有人都羨慕她嫁得好,未來就是無上尊貴的娘娘。

但沒有人知道,她的心已經死了,從今往後的她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

阿玉離京那日,她其實正坐在馬車裡偷偷地望他,她想把他深深地烙刻在腦海裡,她心裡明白,他這一走再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她將這一眼當成永別,而後自此關上心房。

她從沒想過這輩子還能見到沈溫玉,那是五年後的深冬,天子壽誕,儘管他早已垂暮,身體抱恙,但還是熱熱鬧鬧地操辦宴席。

沈溫玉離宮五年,歸來後成為大晉人人口中的傳奇。這五年裡,他帶領部下一舉滅陳國、鄭國兩個鄰邊小國,他只要上戰場,就如雄獅般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此次回來,天子大喜,當眾封他為凌王。

陸長瑤望著他,那個曾經熟悉深愛的人,現在的他褪去了從前的稚氣和軟弱,渾身散發著讓人不可抗拒的敬畏感,彷彿是俯瞰人間高高在上的神。

而他身旁,正站著一個姿容秀麗的女子,是他副將的女兒,也是他的未婚妻許若鴦。

他們只是站著,就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凌王英俊神武,佳人婉約清麗,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多年不歸,他自是要帶著許若鴦來給陸長瑤夫婦敬酒,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不曾落到陸長瑤身上,就連寒暄時,也只是一掃而過。

她以為自己會不介意,以為自己早就冷漠到麻木,可看到他的剎那,心還是疼痛到無法呼吸。

他終究還是將她忘記了,從前那段感情終是隨風消逝。

這本是她最盼望的事,看到他成婚生子,不再孤獨終身,她應該替他高興,不是嗎?

回去路上,她和太子踏雪而行,在走到無人的拐角處時,太子突然發難,右手一把扼住她的喉嚨,他手勁很大,似乎要把她掐死,她奮力掙扎,然而她越掙扎,他力氣越大,她幾乎就覺著自己快死了。

好在他鬆開了,他死死怒瞪著她,旋即給她一記耳光:“賤人!看到老相好眼睛都直了!我告訴你,這輩子你都是我的女人,你這輩子別想逃離我的手掌心!”

他罵罵咧咧地走了,她癱軟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侍女哭著抱住她,她卻笑了笑,反倒寬慰侍女:“不哭了,有什麼好哭的,這些年不都這樣過來了,以後習慣了就不會痛了。”

7

沈溫玉親自來東宮給皇兄奉上從邊塞帶回來的珍品寶物,但是太子沒見到,他只好離開。然而在經過花園時,卻聽到宮女們提起太子妃,他本不想再聽到關於她任何訊息,可不知為何,腳步怎麼都挪不開。

“太子妃昨晚又被太子打了,她真的好可憐,過得還不如下人。”

“皇上都睜隻眼閉隻眼,太子性情詭變,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又能如何,還是爛在肚子裡吧。”

沈溫玉渾身發冷,快步走上前,顫著聲問:“太子妃呢?她在哪裡?”

宮女們瞧見她,微紅著臉答道:“太子妃正在內院裡跪著。”話還沒說完,他人影早就不見了。

彼時大雪飛揚,原本就極寒的空氣,夾著刺骨的厲風和雪花在空中縈繞,這樣的天氣冷極了,誰能支撐得住。

他一眼就看見跪在雪地裡的陸長瑤,她整個人都被白雪覆蓋,身子冷得直打哆嗦。

他脫下斗篷就將她包裹住,聲音有些哽咽:“阿瑤,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說罷,他不再顧及任何世俗禮儀,不再顧及任何是非對錯,他心裡只一個念頭,他要帶她走,他要帶她逃離這個虎狼之地。

他以為這些年不去想她,努力忘記她,心中對她的那份情感就會慢慢消失。

可事實不是,他還是會在午夜夢迴難過地驚醒過來,他還是會在紙上一遍遍勾勒她的模樣,他還是能在腦海中清晰地回憶著她和他的所有過往。

他這五年來,身上中過無數支箭,背上砍過無數刀傷,就連心臟處都被長劍險些刺穿。他忍著那些疼痛一路走來,不曾掉過一滴淚,不曾喊過一次疼,可現在不知為何,在看到這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人這樣受苦時,他卻心痛得不能呼吸。

陸長瑤躺在他懷中,明明虛弱得沒有一絲力氣,但就是想要掙扎著下來。這是時隔多年再一次緊緊靠著他,熟悉的觸感和味道幾乎要讓她淪陷掉淚。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害了他,她這輩子已經走到頭了,可他還有漫長的未來。他是天之驕子,他是大晉榮耀,他不能因為她被毀去所有。

然而他卻低聲大喝:“不要動,相信我,沒有人能傷害你!”

只這一句話,堅韌有力,教人莫名心安,幾乎是在一瞬間,讓她長達五年來一貫堅持忍耐的痛苦和委屈在那刻轟然崩塌,潰不成軍,眼淚如繩斷珠落一串。

她突然不想再強撐了,她這些年實在是太累了,她忽地想,她寧願死也要死在他的懷中。

然而太子出現了,他冷眼看著沈溫玉:“二弟,還不放下太子妃!你難道要做大逆不道之事!”

沈溫玉目光中是視死如歸的決絕:“是,我一定要帶她走,你若想攔著,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太子陰鷙一笑:“你這是自找的!”

倏爾,幾十名御林軍將沈溫玉團團包圍,不過他們哪裡是他的對手,很快就佔上風,就在要把他們齊齊打趴在地時,一隻冷箭直直穿透他肩膀,他驀地皺緊眉。

那隻冷箭來自太子,他早看不慣沈溫玉,他的出現只會影響他的儲君之位。太子想趁機殺了他,解決後患。

受傷的沈溫玉速度減緩,又抱著陸長瑤,行動不便,又有太子時不時暗箭傷人,身上很快就被劃了幾刀,但他毫不退縮,強撐著所有力氣終於衝出包圍,點足輕功,離開了東宮。

回去後,陸長瑤已恢復些許溫暖,她裹著厚厚的冬衣給沈溫玉塗藥,當看到他身上密密麻麻新舊傷口時,她的淚再一次噴湧而出。

她哽咽著道:“王爺,我這條命不值得你這樣。”

他望著她,輕聲道:“我認為值得就值得,我這條命從前就是你救回來的,它的存在就是為了報答你。哪怕你不接受,但我卻是一定要做的。我不允許你出任何事,所以我怎樣做,都是值得的。”

他的眼裡滿是星河璀璨的澄澈和明亮,不同於太子的殘暴無情,那是一雙深情真誠的雙眼,這樣誠摯無悔的情意註定不可辜負,不可拒絕。

她再也不想欺騙自己,緊緊地抱住了他,就讓她享受這片刻的溫暖。

8

陸長瑤嫁給太子後,沒有一日過得安生。

她心裡裝著沈溫玉,自是不肯讓太子碰她。太子一向風流多情,光有侍妾就數不過來,他娶她無非是因為權勢。

起初他忌憚陸離,是以不敢對她怎麼樣,還對她恭恭敬敬,一味討好。但後來天子藉機拿回陸離手中兵權,給了他一個閒散文職。陸氏因此衰敗,陸長瑤也就失去了支撐和保護。

太子立刻發難,他是什麼人,從沒有人敢忤逆違揹他,他見不得她整日冷著臉,他要屈服她,他要將她踩在腳底下。因她武功太高,他便讓人廢了她一身武功,然後強要了她。

起初他還貪戀她容貌,可沒過多久,他就厭倦她的冷臉,他開始留戀在秦樓楚館,有時喝醉了回來,一不順心就對她拳打腳踢。

陸離心疼女兒卻無能為力,他多次告訴天子,天子卻說這是孩子們在玩鬧,叫他不要擔憂。

是以,太子更加肆無忌憚,這五年,她身上沒一處是好的,又怕太明顯,他幾乎不打臉,對準腹部猛地狂踢,好似她只是一個發洩的工具。

她打不過,逃不掉,就只能默默忍受著,她幾乎失去了笑容,也不再言語,她變得木訥而安靜,常常一個人坐在石凳上,望著手中的破舊紙鳶發呆,一次次拆下,又一次次固定綁好,從桃花三月到皚皚白雪。

除了太子的責打,她還要忍受皇后的辱罵。她小腹平平,沒有動靜,皇后對著她肆意謾罵,但她冷漠聽著,面無表情。

皇后氣不過,就讓人用細針戳她,她痛得死去活來,仍舊一聲不吭。

不是她不能生,是她不願意生。每每同房後她就服下避子丸,她恨不得要將太子千刀萬剮,又怎願意給他生孩子。

她以為此生再不會流淚,再不會動情,可看到沈溫玉不顧一切為她而來,誓死將她帶出去時,她還是哭了,還是想起了自己是個人,是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她坐在床榻看著他入睡,彷彿回到了從前的日子,他也是經常受傷,而她就看著他,哄著他,守著他。

他睡著的樣子並不安穩,時而皺著眉,時而說夢話,就連手上也停不住,作勢要與人決鬥。

她用手輕輕撫平眉間褶皺,而後落下一吻,轉身離去。

她已任性這一回,此生不再遺憾。但她也該夢醒了,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她不能讓他因為自己惹怒皇上和太子,她不能害了他,她現在是他大嫂,若他們共處一室這事傳出去,豈不是害了他。她死了沒關係,可他前程光明,意氣風華,她不能害他失去一切。

她回到東宮,免不了太子的一頓打。太子手持長鞭,抽的她生不如死,可她並未求饒,他看不慣她這副表情,只會抽得更兇。

他罵道:“你這個賤女人,我叫你水性楊花,我讓你四處勾引男人!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你這是犯了七出之條,你讓本宮的臉面往哪擱!”

她啐了口血,“那就休了我,我壓根不稀罕做這太子妃!”

他眼睛眯起來,猶如嗜血毒蛇般吐著舌信子,冷冷地說:“你休想!你這輩子都別想和沈溫玉在一起!他不是喜歡你麼,那就看看你變成這樣他是否還要你!”

他幾近陷入瘋狂,將她按在地上,拿起匕首就往她臉上肆意劃去……

9

沈溫玉醒來後發現她不見了,匆忙要去找,許若鴦進來攔住了他。

她說陸長瑤回了東宮,並被太子毀容,還提起陸長瑤這些年的處境。

他只靜靜地聽著,不知怎的,眼淚就落下來。他氣急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隨即跌坐在地。

她到底有多忍耐才能挺到現在,明明是如花燦爛般的姑娘,卻還沒到二十歲,就失去了她的所有,她的容貌,她的愛情,她的天真,她的尊嚴,她的信仰。

他哭得泣不成聲,他好恨自己,他恨自己太沒用,他不能為她做什麼,甚至不能保護她。

他戰功赫赫又如何,英名遠揚又如何,卻連自己最心愛的女子都保護不了。

他站起身就要衝出去,許若鳶叫住他:“你現在去只會害了她。她這一走就是為了你,她想撇清和你的關係,她不想讓你被皇上誤會,她想為了你的前程犧牲自己。你若現在去,只會讓太子抓住把柄,到時候告到皇上那裡,你們不但不能在一起,反而成為皇室醜聞。”

“她現在是你大嫂,你就算救出她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你若真想和她在一起,你就不該再軟弱下去,天子又如何,太子又如何,他們從未關心你,更無顧及你,只有他們都消失,你和她才能堂堂正正在一起,沒有任何阻礙。”

是啊,他去了又能如何,只會讓她受得痛更多,只有他們都沒了,她才能徹底被解救。

他不禁捏緊拳,在心裡暗暗發誓,阿瑤,只要一個月,他一定會救她出茫茫苦海。

他找到陸離,他們各有南北兵權,他將自己的決定告訴陸離。他說,天子垂危,太子奸惡滿盈,他不想再居人之下,不想等著被殺。陸離早就對女婿恨之入骨,欣然同意,於是他們造反了。

他們用計將駐守皇城計程車兵調開,趁機包圍了皇宮,朝中早已被李太傅收買籠絡的眾臣內外響應,很快就逼得天子退位。

年邁的天子始終不相信這個小兒子會有如此膽識,似乎沈溫玉流的才是和他相同的血液,有果敢,有魄力,都將帝王拉下神壇。天子欣慰地閉上了眼。

沈溫玉終於如願成為新皇,第一件事就是逼迫太子寫下休書,第二件事就是要立陸長瑤為後。此舉遭到眾臣極力反對,可年輕的皇帝不予理會,堅持要娶陸長瑤。

他們僵持了一個月,最終雙方還是各退一步,娶她可以,不過不能是皇后。於是,陸長瑤被冊封為貴妃。

兩個深愛對方到骨子裡的人終於十指相牽,喜結連理。

大紅的喜燭熱淚滾燙,融融暖光無聲灑落。沈溫玉用秤桿挑去陸長瑤的紅蓋頭,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儘管她臉上條條疤痕,可他一點都不覺得醜,反而是心疼與呵護。

眼前的女子鳳衣如火,眸中燈火葳蕤,他小心地輕撫她臉頰,總覺著一切都好不真實,他不作任何停留,上前含住那張嫣紅的朱唇。

他想,那個如瑩珠一般玲瓏明媚的女子,終於成為了他的妻子。

他這輩子,因為她得到生的勇氣,因為她擁有拼搏的鬥志,他為她動情,他為她瘋狂,他心甘情願成為她一人的不二之臣。

他們激烈而熱情地親吻著,情到之處,他扯去她胸前衣襟,卻驚覺身下的女子在微微顫抖,他知曉她這是想到了從前,不由得停下動作,緊緊地抱住她。

他止不住地道歉:“阿瑤,是我不好,我不該這樣心急。我會等你,等你接納我的那一天。”

然而身下的女子伸手圈住他脖頸,盡力不再害怕,她巧笑如煙,凝視著他的眼:“阿玉,我不怕,只要是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害怕。因為你就是你。”

10

他們本該就此幸福下去,但誰都沒料到,新皇竟性命危急。

這一月來,沈溫玉時常會感到頭疼,但他向來不放在心上,太醫也瞧過,沒診出什麼大問題,只開了些消炎止疼的藥。

然而,這種疼痛感愈來愈強烈,面板都像是被燒灼般,不但起了密密麻麻的水皰,更像是有無數螞蟻在身體中不斷啃食,不斷遊穿。

十幾個太醫這才驚覺出事了,仔細診脈後才得出一致答案,沈溫玉的身體裡面竟不知何進了情蠱。這種蠱蟲如血液般很難發現,一旦宿主產生情慾時,蠱蟲就會出現,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地消耗人的生命。

儘管解出情蠱已有方法,但惡毒就惡毒在,必須用摯愛之人的血寄養忘憂蠱五日,情蠱和忘憂蠱相生相剋,即刻能融。只是兩個宿主一個忘卻情愛,一個永遠陷入沉睡,若強行喚醒,都將不得善終。

眾人默了,新皇摯愛即是貴妃,以血養蠱,無異於以命換命。

陸長瑤無力地笑了,笑著笑著淚流滿面,他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現在又不得不面臨分別。

她走進大雨中,往昔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她憶起他的深情眉眼,想起他的山盟海誓,彷彿都如在昨日。只是很快,所有都將化散成灰。

她崩潰慟哭,還流出滴滴血淚。

這世上最絕望的事,莫過於在殘忍之中給出希望,卻又轉瞬消失不見。

太醫說蠱蟲是由肩膀進入,那裡正是前太子射入冷箭之處,他曾詛咒他們此生無法在一起,沒想到竟是用在這裡。

阿玉是因她才遭此劫難,也該由她親手將一切結束。

當晚,她將忘憂蠱寄養在身體中,五天後,太醫將忘憂蠱引出,而她再也沒有醒過來,陷入永久沉睡。

李太傅感激她的犧牲,找來異士抽取沈溫玉一縷靈力,放在她體內,滿足她長相廝守的心願。

果然,她在夢中再次見到他,他們攜手看盡漠北風沙,江南煙雨,他們就如尋常夫妻,一生一世一雙人,再沒人拆散。

而沈溫玉好之後徹底遺忘了曾經深愛入骨的她,彷彿從前的種種根本不復存在,只知宮中有位毀容貴妃為救他而傷。他叮囑宮人小心照料後,再沒踏足一次。

他之後勵精圖治,勤於政績,為國為民,成為百姓口中的好天子。半年後,他風風光光迎娶許若鴦,立為中宮。

11

貴妃的喪期很快結束了,彷彿關於陸長瑤的存在只如泡沫般,風一吹再也消失不見。

只是偶有一日,四喜跟著帝王漫步時,帝王卻徑直朝一個破舊小院而去。

那是從前沈溫玉住過的,偏僻破舊,如今多年過去,早就蕭索荒涼,雜草叢生。

中年帝王眼中神色複雜,明明已什麼都不記得,口中卻說:“朕許久不曾來過了。”

四喜心中一跳,緩緩問:“陛下可是想到了什麼?”

沈溫玉早沒有從前的溫潤,更多的是威嚴穩重,抬眼望著遠方目光竟有一瞬間柔和,道:“朕從前在這住過的。”

貴妃臥病在床二十年,皇帝沒看一眼,人走後皇帝卻哽咽落淚

他又摸了摸胸口,聲音破碎:“朕這裡失去了什麼,再也回不來了。”

四喜還想問什麼,但帝王已轉身離去。

以至於他根本沒瞧見帝王蒼老面容上劃過的一滴淚。

落在泥土裡,很輕,很輕。

畢竟,若說歲月能撫平一切,可感情一事,一旦入骨,便永遠無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