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鵬舉:細雨論文(低綺戶集之三)

陳鵬舉:細雨論文(低綺戶集之三)

《雨水三首》:“客地今宵回暖初,梅花開盡夢扶疏。古春陣陣雲浮雁,新雨紛紛獺祭魚。”“最是嫩晴遙憶君,共誰細雨細論文。夢中疊疊春天樹,心底飄飄日暮雲。”“幾曾訊息是離分,夢見當初出岫雲。故土年來同殊俗,誰將春雨洗詩文。”

雨水這個節氣,聽起來就舒服。我喜歡細雨天氣,散步。如果沿著涇塘,看著新綠萌萌地出落,心情是極好的。天氣也回暖了。江春兒女,薄薄的春衫,流水泛起了鴨頭綠,都是可以期盼的兆頭。梅花開得差不多了。這種花,總是心無旁騖地存在,熱烈地開放著自己的心力。這種橫絕世間的花,看到它,即使是花枝寥落,即使是寂然一枝,留在了夢裡,那夢也定然冷豔無數、清香不散。

春天還有個很好的名字,叫“古春”。意思是說春是古已有之的。眼前的新春,還可以作“古春”,中國字的聯翩妙想,擋不住。天邊的雲很乾淨,感覺隨時可以浮起雁子來。明晃晃的雨絲裡,有人釣魚,這魚兒也不警惕,不多時,上鉤了好些。釣魚人也好玩,竟把這魚兒排開,像獺祭一般。魚兒踴躍。這情形,往年在嚴灘見過。嚴子陵不以釣魚為生,想來涇塘邊的釣魚人,也不是。

這麼個嫩晴的春日,想起和你說著文字的往事。我不喜歡和作家說文字,也不和畫家說丹青。總覺得,檻內人不知檻內事。我喜歡和你說文字,你是玩味甚濃的人,又恰好不寫文字。你是難得的文字檻外人。你的眼光像是春天的雨,閃亮著晴暉,和文字很相像。杜甫說自己是春天樹,說李白是日暮雲。杜甫看穿了李白。有人說,李白對此似乎沒察覺。我不知道,李白是否沒察覺?盛唐是李白的,不是杜甫的。坐在李白身邊,杜甫甚至沒有存在感。只是李白,這個天仙一樣的存在,他難道沒有察覺到身邊有一座火山?

大地原來並不大,走一圈,也就八萬裡。人生不長,八萬裡大抵還能走得完。所以離別不是很大的事。尤其是今天,分離得再遠,頃刻相見也是可能的。問題是思緒的距離是多少。遠了,就不好說了。即使朝夕可遇,也感同陌路。我一直記著和你離別的事,是感覺畫面很美。那天天是青色的,雨過天青那種青。看見遠山上飄出一行白雲,像雁行。你是那天離開江南的,在我卜居的江南。好朋友分別的畫面,很容易記住。之後,這畫面,就在那裡了,要夢見也是隨時可得。

後來知道,你祖上也是江南人,是上代去了北方,才算北人了。故土是一個結,一輩子打不開,你我都是。只是客地呆久了,還是客地嗎?故鄉是什麼?故鄉不就是可以蜷起身子、舒坦地、不知晝夜地熟睡的那塊地兒嗎?眼下,你我都有了這地兒了,還能說是離鄉背井嗎?

不想說,也無意說了。還是想起來春雨,此刻還真明晃晃地掛在屋簷的春雨。這春雨還像你對文字的絮叨。我好想,就這一番番春雨,洗一洗我的文字。無論是散文,還是詩。當文字、當詩,不再被當成文體來評說的時候,可能它的好時辰就出現了。(陳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