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保守型的帝國，明朝立國近300年間，始終遵守明太祖朱元璋制定的戰略，幾乎沒有進行過任何擴張領土的對外戰爭，唯一的例外是明成祖初年的安南（越南的舊稱）之役。不過，明朝用兵80萬、歷時1年時間佔領越南後，卻僅統治了21年時間便放棄這塊新佔領的領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01戰爭緣起
從秦始皇派任囂、趙佗征服百越，到五代十國中後期吳權擊敗南漢、建立吳朝，在長達千餘年的時間裡，越南都接受中原王朝的直接統治，此後又向中原王朝稱藩900餘年，直到中法戰爭結束。由於雙方關係密切，因此明太祖朱元璋在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頒佈祖訓，宣佈將朝鮮、日本、安南等15個藩國列為“不徵之國”，告誡後世子孫不得進行征討。
朱元璋畫像
不過，明朝不征討藩國是有前提條件的，即安南等國要對中原恪守藩禮，凡君主的廢立和重要國政的處理，都需要經過明朝的同意後才能實施，不能擅自做主，更不能起兵反叛宗主國。如果藩屬國敢於挑釁天朝上國的權威，那麼明朝皇帝完全可以視朱元璋的祖訓於不顧，對其進行毫不留情的打擊。安南之役之所以爆發，完全是它違背藩禮所致。
原來，趁著明朝深陷“靖難之役”、無暇他顧的良機，安南陳朝權相胡季犛（本姓黎）擅自廢黜陳少帝，隨後自立為王，史稱胡朝，時在建文二年（1400年）。然而，胡季犛的篡位之舉受到陳朝遺臣的一致反對，在這種情況下，他被迫在次年傳為給兒子胡漢蒼，而以太上王的身份退居幕後掌權。不過，由於沒有得到明朝的正式冊封，胡漢蒼的王位合法性很低，根本無法服眾。
胡季犛畫像
為了尋求王位的合法性，胡漢蒼派遣使節出使明朝，在向新登基的明成祖朱棣表示祝賀外，又謊稱陳朝子孫已經絕滅，自己作為陳朝皇帝的外甥，因為受到群臣的擁戴而即位，因此請求明朝正式冊封（注：胡漢蒼的母親是陳朝徽寧公主）。
由於奉命調查安南政情的使者受到矇蔽，以至於明成祖對胡漢蒼的謊言信以為真，因此在永樂元年（1403年）頒佈詔旨，正式冊封他為安南國王
。
正所謂“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胡漢倉的鬼把戲雖然玩的溜，但很快便被戳穿。永樂二年（1404年）八月，陳朝遺臣裴伯耆在歷經磨難後，終於逃到明朝的都城南京，並嚮明成祖揭發胡氏父子篡國的實情，懇請他幫助陳朝復國。不久，先前逃往寮國的陳朝王子陳天平也到達南京，而他的陳述也跟裴伯耆如出一轍。這樣一來，明成祖終於明白事情的真相。
朱棣畫像
明成祖發覺自己被耍後惱羞成怒，因此下詔嚴厲斥責胡漢倉，並派軍隊護送陳天平回國即位
。對於明成祖的問責，胡漢倉假意表達懺悔，並承諾會將王位讓給陳天平。但令明成祖絕對沒想到的是，
明朝的護衛軍剛剛進入安南，便遭到伏兵的重創，而陳天平則在被俘後遭遇凌遲極刑，時在永樂四年（1406年）三月
。
02南征叛臣
胡漢倉的愚蠢舉動，無疑給安南招致滅頂之災。明朝護衛軍遭遇伏擊而損失慘重的訊息傳到南京後，明成祖怒不可遏，為了維護天朝上國的顏面，他所能做的選擇只能有一種：派軍南征。正因如此，
明成祖在當年九月做出決定，以成國公朱能為主帥，西平侯沐晟、新城侯張輔為副帥，率領80萬大軍、兵分兩路南征
。然而，大軍尚在行軍途中時，主帥朱能病卒，改由張輔代理主帥職務。
張輔畫像
說段題外話。關於明朝征伐安南時到底用了多少兵力，中越兩國的說法不一，在中國的官修史書當中沒有相關記載，“80萬大軍”之說乃是出自越南後黎朝史官吳士連所著的編年體史書《大越史記全書》。不過，對越南歷史深有研究的中國學者郭振鐸、張笑梅等人並不認同，認為數字有嚴重誇大之嫌，而明軍的總兵力大概在10-15萬之間才符合常理。
兩路明軍在安南境內的白鶴江會師後，張輔一邊率大軍向腹地挺進，一邊發出檄文歷數胡季犛父子弒君篡位、抗拒天朝、暴虐濫殺、重斂煩徵等罪行，號召安南軍民迎接王師、討伐叛逆。張輔的心理戰相當奏效，大批陳朝遺臣和不滿胡季犛父子統治的軍民紛紛嚮明軍投誠，並協助他們進攻安南胡朝的軍隊。正因如此，張輔連戰連捷，經過鹹子關、奇羅海口兩場大戰，徹底摧毀安南主力。
交織行省地圖
永樂五年（1407年）初，張輔攻佔安南都城順化，俘虜胡季犛父子
，隨後將他們押解到南京問罪，立國僅7年的安南胡朝就此覆亡。
由於此時陳朝宗室全部遇難、無人可繼承君位，明成祖便下令將安南劃為中國的一個行省（交阯布政司），由朝廷派遣官吏進行治理
。由此，越南在獨立400多年後，再次併入中國版圖。
03放棄安南
在朱棣看來，明朝弔民伐罪，幫助安南民眾推翻了一個暴虐、不得人心的政權，當地百姓理應對他感恩戴德，並自願接受天朝上國的統治。然而，令明成祖沒有想到的是，自從吳朝建立後，向中原王朝稱臣但拒絕接受它的直接統治，便成為安南全國上下的集體意識。更何況，明朝派往安南的官吏大多橫徵暴斂、歧視原住民，更加引起當地軍民的仇恨。
黎利雕像
所以，等到張輔率領主力軍離開安南後，以簡定、鄧悉、阮帥等人為代表的地方勢力便起兵叛亂，並擁立所謂的陳氏王族成員陳季擴為大越皇帝。陳季擴僭號稱帝后，打出驅逐明軍、興復故國的旗號，響應他的安南軍民為數極多。在這種情況下，明成祖兩次派遣張輔率軍南征，最終抓捕陳季擴、平定叛亂，時在永樂十二年（1414年）。
在明軍的武力鎮壓下，安南雖然恢復平靜的局勢，但由於明朝官吏不善於安撫，內部又勾心鬥角，加之安南民心不附，從而為日後更大規模的變亂埋下了禍根。永樂十六年（1418年），清化梁江藍山鄉的豪族黎利發動叛亂，明軍征討數年非但未能將他消滅，反而使其實力不斷擴充。
如此無休止的動亂、平叛、再動亂的局面，消耗了明朝大量的人力和財力，漸漸地，安南變成帝國沉重的“包袱”
。
明宣宗畫像
正因如此，等到朱棣駕崩後，放棄安南便成為朝野上下的共識。
宣德二年（1427年），明宣宗正式下詔廢除交阯布政司，並從安南撤出駐軍，同時預設黎利對該地的控制權。由此，越南重新併入中國僅21年後，便再次恢復獨立地位
。4年後，明宣宗正式冊封黎利為安南國王，越南由此再度成為中國的藩屬國，直到中法戰爭後被法國吞併。
參考書目
張廷玉（清）：《明史》，中華書局1974年版。
官修史書：《明實錄》，中華書局2016年版。
吳士連：《大越史記全書》，西南師範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
郭振鐸、張笑梅：《越南通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