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在《故鄉》裡寫道：“我在朦朧中，眼前展開一片海邊碧綠的沙地來，上面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

是不是你也常常夢迴故里，回到心心念唸的村莊，還有那一輪明月，一片菜土，一丘稻田，一道上坡，一棵大樹，一條小溪，一座拱橋，一條石板路……都擠進了夢裡。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你有多久，沒有回故鄉了？還是，故鄉已經沒有了至親至愛的人，也沒有了老屋，再也回不去了？一回頭，故鄉已經變成了一抹記憶，無論如何，也不能抹去，還冷不丁冒出來，佔據了你的心靈空間。

上個週六，母親執意要去故鄉看看，她到底是捨不得那間老屋，擔心年久失修，恐怕是要漏風漏雨了。要是老屋倒塌了，母親會很愧疚。老屋承載了幾代人的記憶，絕對不能在母親的手上，讓老屋沒了。

上午九點多，我們就到了村裡。村莊很安靜，走了好遠的路，都沒有看到一個人影。突然，從路邊跳出一條黑狗，嚇我一跳。我“嘿”了一聲，黑狗就夾著尾巴走了，然後站在遠處，“汪汪汪”地叫。

母親掏出鑰匙，弄了老半天都打不開家門上的鎖。鎖鏽蝕了，上面的花紋都看不清了。就像這座村莊一樣，隨著歲月的變遷，失去了往日的生機，多了一些荒涼。鎖是用鉗子撬開的，也只能撬開了，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推開老屋的門，一股發黴的味道，撲面而來。還有蜘蛛網，從房樑上懸下來，懸在半空中。我和母親花了兩個多小時，才把老屋拾掇乾淨。

一回頭，我忽然發現牆壁上掛著的鐮刀，刀鋒都生鏽了。這把鐮刀，陪伴著父親度過了八九個春秋。現在，父親走了，鐮刀還在，只是鐮刀再也找不到新的主人了。睹物思人，父親的揮著鐮刀割草的樣子，慢慢在我的腦海裡浮現，我不敢往下去想，害怕自己的眼淚，忽然就掉下來。

我說：“我們回城吧，老屋還在，就放心了。”母親說：“既然來了，就住一晚，好多年，都沒有在老屋裡住了。”

既然是住一晚，我也不能閒著，找來一把鋤頭，把屋前屋後的雜草，刨乾淨。記得小時候，我人還沒有鋤頭高，就能夠和大人一起去挖土了。母親笑話我：“學會挖土，就知道從地裡刨食了，說什麼也餓不著。”

但凡在農村長大的人，都有過幹農活的經歷。那時候的我們，割豬草、放牛、放羊、挖紅薯、插秧、割稻子、餵豬、砍柴，都做過，雖然很苦，但是現在回憶起來，居然有一絲絲甜蜜的味道。農村的孩子早當家，六七歲就開始幹農活，十多歲就是家裡的主要勞力了。

屋前的雜草刨乾淨了，我便繞到屋後，忽然聽到了“嗡嗡嗡”的聲音，抬頭一看，家裡的蜜蜂箱裡，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群蜜蜂，在箱子裡住下了。上學的時候，母親靠幾個蜜蜂箱，給我們幾姊妹掙學費。蜂蜜賣給別人，留下來一點點帶渣子的蜂蜜，就我們自己吃。母親拿來一個小碗，找來一個勺子，讓我們每人吃一小勺。那甜蜜的味道，是世上最甜的味道。

天色漸漸暗下來，母親找來一把柴草，在灶膛裡生活，我去村裡的二伯家買了一些米。我對二伯說：“光有米，還不夠，還要買一些青菜。”二伯說：“還買什麼青菜，屋後的菜園裡，多得是，你隨便摘一把就是。”

“親不親，故鄉人；美不美，家鄉水”，故鄉的人，總是那麼親，平日裡，一把青菜，一把鋤頭，一根扁擔，隨便用就好了，不管是誰家的，都可以用。就是吃一頓飯，都可以端著碗，到鄰居家裡串門，還可以夾菜，聊天。一把青菜，算得了什麼，看來，是我和二伯見外了。後來，買米的錢，二伯也沒有要，說什麼都不要。

老屋有了炊煙，慢慢往上蒸騰。天空的白雲，慢慢變成了火紅的晚霞。有一群麻雀，從晚霞裡飛過，一會兒就不見了，不知道躲在哪個屋簷下了。村口的大樟樹，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影子。

小時候，常常和一群同伴，在大樟樹下嬉戲。有人跳繩，有人踢毽子，還有人做攻城的遊戲，在地上畫一個圈，找幾個小石子，就可以下圍棋了。過家家的遊戲，我是參加過的，但是每一次都不是我扮演新郎，真的有些失望。現在，大樟樹下，已經成為了雜草的領地，還有藤蔓，從地上匍匐前進，到慢慢往上攀爬，肆無顧忌的樣子。

晚飯很簡單，一碗青菜，一碗米飯，但我吃得很香。二伯過來串門，順便帶來了一個茶壺。二伯說：“來，喝茶，這茶的味道，很地道。”

喝第一口茶，我差點就嗆到了。茶味太濃了，我喝不慣。二伯說：“以前，你父親在時候，我們常常一起喝茶。這茶葉，都是田埂邊的茶樹上摘來的，雖然粗糙了一點，但無毒無害，夠勁。”

一杯茶下肚，精神就提上來了。到了夜裡十點多，還沒有一絲睡意。被子是白天曬過的，還有陽光的味道，暖融融的。

窗外的月光真美，清澈的，皎潔的，比城裡的月亮明亮多了。古人說：“月是故鄉明。”還真的是這樣，要不是在故鄉睡一晚，我都感覺不到詩人的境界。

星星眨巴著眼睛，看著我，我也看著它。有微風拂過窗臺，有花香若隱若現，不知道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蛐蛐也趕來湊熱鬧，唱了一首小夜曲，但是不管用，我還是睡不著。

曾經寫過一篇文章《沒有父母的故鄉，是回不去的故鄉》，有讀者留言：“父母不在了，但我必須要回故鄉，要不然，我不心安啊。”還有讀者留言：“故鄉，誰都想要回去，可是已經物是人非了，聽不到母親在門口喊我吃飯了。”

“此心安處是吾鄉”，能夠讓你感覺到心安的地方，只有故鄉，不是嗎？不管你走多遠，城市有多麼繁華，你都活得很煩惱，總是心神不寧的樣子。只有站在故鄉的土地上，才覺得自己真正回家了，身體和靈魂，都回來了。

忽而回頭，你的頭頂也冒出了白髮，從那個懵懂無知的孩童，變成了長吁短嘆的中年人。或者，你已經變成了身形乾枯的老人。時間過得好快，一晃就把年齡帶走了，只有故鄉的風景，還停留在原地，等待遠遊的人，再回故里。

作家三毛說：“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輕流的小溪……”

如果有一天，你很想故鄉了，那就回去吧，住一晚，感受故鄉的風，看看故鄉的雲，聽一聽溪水潺潺……

作者：布衣粗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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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配圖來源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