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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世紀80年代後期，中國生產了一種新型驅逐艦，被命名為052型導彈驅逐艦。但是由於當時工業水平的限制，一些零部件需要進口，其中就包括052驅逐艦槳葉。

052驅逐艦採用的是可調距螺旋槳，這種螺旋槳與普通螺旋槳有很大區別。

052導彈驅逐艦

可調距螺旋槳，是指透過槳轂內建機構轉動槳葉，使其與槳轂的角度發生變化，達到調節螺距以適應各種工（海）況的“螺旋槳”。

調距可由船舶駕駛員在駕駛臺上遠距離操縱，以便在自由航行狀態和拖曳航行狀態下均能充分發揮主機功率，同時還可有較好的反向、加速和制動效能。

因此可調距螺旋槳對工業水平和技術要求非常高，世界上只有少數國家能夠生產。當時我國可以從西方國家採購零部件，為此海軍曾經考察過多家海外供貨商。

當中國代表團在歐洲考察西門子公司的動力控制系統時，瑞典卡梅瓦公司主動找到中國代表團，希望能洽談螺旋槳的合作。

瑞典是一個位於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國家，北歐五國之一。首都是斯德哥爾摩。它西鄰挪威，東北與芬蘭接壤，西南瀕臨斯卡格拉克海峽和卡特加特海峽，東邊為波羅的海與波的尼亞灣。

瑞典的國土面積並不大，只有45萬平方公里，人口也不多，只有1000多萬。但是這個國家工業卻非常發達，也是著名的諾貝爾獎舉辦地。

瑞典工業高度發達而且種類繁多，擁有自己的航空業、核工業、汽車製造業、先進的軍事工業。

當時國外知名的推進器製造商有：瑞典的卡梅瓦、芬蘭的瓦錫蘭、德國的肖特爾、挪威的博格。而卡梅瓦的調距槳技術全世界首屈一指。

卡梅瓦公司是一家成立於1860年的老字號，該公司從1937年即生產出第一臺船用調距槳，全球多家公司均引進卡梅瓦專利進行生產，如日本三菱公司、美國伯德。約翰遜公司等。可調距螺旋槳是他們的主打產品之一。

中方對各個國外供應商進行了仔細的研究與比較，最後認為卡梅瓦公司的產品從技術性能和報價兩方面，都符合我方要求，於是就和他們簽訂了合同。

瑞典卡梅瓦公司將可調距螺旋槳製造好以後，便邀請中方派人前去驗收。

在中方看來，瑞典的卡梅瓦公司技術強，是世界著名的公司，其生產的產品應該質量過硬。然而令中國方面沒有想到的是，卡梅瓦公司則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卡梅瓦公司為中國生產的螺旋槳，內部是需要充油的。要求在高壓的環境不漏油、不滲油，這是最基本的要求。

如何檢查不漏油、不滲油呢？有一個檢查方法叫做“保油試驗”，也就是在螺旋槳內註上油，然後施加足夠的壓力，只要在24小時內不漏油、不滲油就算合格，反之就不合格。

令中方人員意外的是，在產品的“保油試驗”中，有些槳葉的邊緣會滲油。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當時中方負責驗收的小組領導人，是海軍裝備技術專家金矛，他立即和同行的技術人員進行分析，最後得出結論：這是由於鑄造質量不合格而引起的洩露。

鑄造水平是反映一家制造工廠的重要標準，如果是鑄造問題導致產品不合格，說明這家公司的製造水平一般，會給公司的品牌和聲譽帶來影響。

瑞典卡梅瓦公司本質上是一家企業，是企業就要講收益和品牌，加上對中國專家的不信任，所以他們堅決否認是因為鑄造質量不合格引起的。

瑞典方面給出的解決方案是進行簡單的處理，這樣可以快速透過驗收。

瑞典方面的方案，可以大幅節約經費，但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因為一旦是鑄造問題造成質量低下，是很難透過修修補補解決問題，必須要重新鑄造。

瑞典的解決方案遭到了中方的堅決反對，中方和瑞典經過多次協商，在中方的堅持下，瑞典決定對有質量問題的螺旋槳進行報廢。

但是瑞典方面又玩起了花招，他們利用語言的差異，將中方“將問題螺旋槳進行報廢，重新鑄造”，硬是理解為返廠維修。

但是瑞典方面沒有想到，中方的技術人員懂英語，立即用英語和瑞典方面進行交流，告訴他們中方的意思是重新鑄造，並不是返廠維修。還沒有驗完貨，怎麼能採取返廠維修的方式呢。

瑞典方面的小伎倆被中方識破後乾脆耍起了無賴，不接受中方的建議。

瑞典方面知道，重新鑄造不僅聲譽受損，還將蒙受巨大的經濟損失，要求中方增加費用，中方當然不會同意。

談判一直持續到晚上，窗外已經下起了大雪，雖然早已過了晚飯的時間，但是因為雙方意見相差太大，談判一直沒有結果，直到天色漆黑才決定明天繼續談判。

這時瑞典方面表現非常不地道，按理說作為乙方的瑞典應該保障甲方的正常活動，包括住宿和交通。

瑞典生產工廠

卡梅瓦公司的總部在瑞典克里斯蒂娜港，這個城市不大，但是談判的地點離我方代表們下榻的賓館距離非常遠，代表們如果自己回去特別不方便，就是打出租車也不好打。

瑞典認為中國代表不好講話，這使他們心裡不高興，竟然不打算派車送我方代表回賓館，這可以說是對中方代表的蔑視。

中方的首席代表是金矛，他不但技術水平高，而且也很懂談判技巧。

金矛於1942年6月出生，1954年考入北京四中，他在學校是學霸式的人物，各門功課都名列前茅，1960年畢業後考入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造船系船舶工程專業學習。

就當時來看，能考入哈軍工的都是全國各地的尖子生，不僅政治合格，而且學習成績非常好。

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簡稱“哈軍工”，陳賡大將首任院長兼政委。哈軍工於1952年開始籌建，1953年4月25日基建破土動工，9月1日舉行第一期開學典禮。

到1955年時，學校已初具規模，設有五個系和一個預科：一系空軍工程系、二系炮兵工程系、三系海軍工程系，四系裝甲兵工程系、五系工兵工程系和預科

1959年，中央軍委決定將該學院培養目標改為研究、設計、製造方面的軍事工程師，實施尖端專業集中，常規專業分散的方針。

1960年，正是哈軍工的大發展時期，金矛正是在這一年考入哈軍工的，他在這裡打下了非常堅實的理論基礎。

金矛畢業後長期在海軍裝備部門工作，歷任駐廠軍代表工程師、總工程師、副部長、部長、海軍副司令兼裝備部部長等職。獲得過國家科技進步獎，2002年補授予海軍中將軍銜。

從金矛的經歷來看，其具有豐富的理論與實踐知識，是專家型的領導，他長期和技術打交道，和軍工廠打交道，也和國外的生產廠商打交道。

金矛有一個原則：和國外打交道時不卑不亢，要有理有利有節。

他見瑞典方面如此失禮，當下心中也有點不悅，但是他沒有開口指責瑞典方面，而是讓參加談判的同志穿上大衣，準備步行走回賓館，

如果中方代表步行走回賓館，這事要是傳出去，對於瑞典方面肯定不好，對方專案經理連忙採取補救措施，趕緊安排車輛專程將中方驗收組送回住處。

中方代表回到酒店後，就在準備自行解決晚餐時，瑞典的專案經理又火急火燎地跑到賓館來，以中方代表太辛苦為由，來請中方代表吃飯，這實際上是瑞典方面準備用晚餐的機會來實施攻關。

去還是不去呢？金矛認為瑞典方面可以對我方攻關，我方也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來探查瑞典方面的底牌。

為了表示誠意，瑞典專案經理將晚餐的地點放在一座瑞典國王的行宮內，這一頓晚餐頗為講究，瑞典方面也顯得頗為殷勤。

金矛告訴參加晚宴的同志，飯可以吃，但是原則問題上不能鬆口，事關國家利益堅決不能讓步。

晚宴非常熱鬧，但是直到午夜12點，中方態度依然沒有任何改變，為了打破僵持的局面，中方代表要求和對方的技術人員直接會談。

因為金矛發現，瑞典的專案經理對技術不甚精通，和對方談技術問題往往是對牛彈琴。

金矛（右邊）和外方人員合影

第二天，瑞典方面為證明他們的鑄造技術沒問題，讓中方代表去參觀他們的螺旋槳槳葉的生產車間。

中方技術人員和車間主任立即進行了技術交流，當中方提出是因為鑄造不合格而引起漏油時，車間主任當即拿出內窺鏡，開始仔細地進行內部檢查。

透過內窺鏡，車間主任發現裡面有明顯的鑄造缺陷，而這些缺陷正是導致在高壓狀態下漏油的原因。

車間主任是技術出身，他立即承認是由於鑄造原因造成的，並告訴專案經理，如果想解決這些問題，必須重新鑄造，在原有的基礎上簡單加工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專案經理只好同意廢棄有問題的螺旋槳並重新制造，經過估算，卡梅瓦公司因此損失了近80萬德國馬克。

第一次驗收就這樣結束了。

瑞典重新加工槳葉完成後，邀請中方進行第二次驗收。

按照合同規定，如果因為質量不合格造成的費用將由乙方承擔，所以中方第二次前往驗收時，機票、食宿全部都由瑞典方面買單。

瑞典方面為了節省費用，訂的是最廉價的機票，為此中方需要轉三次機，全程需要24小時。

不僅如此，瑞典方面安排的住宿條件也很差，有的一個房間住三個人，但是隻有兩張床，還需要一個同志睡沙發。瑞典方面如此做法令中方非常不滿意。

第二天一早與瑞典商議工作日程時，中方立即提出，必須解決中方人員住宿問題，否則一切免談。

中方的要求有理有據，而且態度強硬，瑞典方面也感到了中方的憤怒，在自知理虧的情況下，瑞典方面對人員住宿重新做了安排，驗收組一人一個單間。

當中方代表進行第二次驗收時，中方查看了大量的資料，發現中方給出的槳葉重心位置標準，與瑞典的實測資料有很大的差距，顯然不符合中方標準。

中方技術人員立即詢問瑞典技術員，對方卻說這種誤差在正常範圍內，完全符合國際標準。

見瑞典方面用國際標準來做擋箭牌，中方人員可不吃這一套，當即指出這不是國際標準原因造成的，而是瑞典的測試方法有很大的問題，這才造成了誤差偏大。

當時的瑞典是世界公認的製造強國，中國製造在世界上還沒有多少名氣，所以瑞典技術人員從心理上瞧不上中方技術人員，他們說幾十年來都用這種測試方法，不可能出現問題？

見瑞典方面不僅不服氣，還盛氣凌人不認錯，中國技術專家金矛立即起身，讓對方拿來一塊黑板，然後在黑板上開始邊畫圖邊講解對方測試方法存在的問題。

瑞典的技術人員剛開始不以為然，然而聽了幾分鐘後，他們知道遇到了行家，因為金矛講的思路非常清楚，有理有據。

瑞典技術人員以挑刺的態度不斷地提出問題，但都被金矛一一解答，很快，瑞典技術人員的態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僅承認他們的測試方法有問題，而且對金矛豎起了大拇指。

瑞典技術人員決定採取金矛提供的方法重新測量並裝配，但是需要一定的時間，他們建議中國代表先回國，等瑞典方面將問題解決後，將再次邀請中國方面驗收。

20天后，中方再次接到了瑞典方面的邀請。

中方發現這次邀請與前兩次截然不同，如果說前兩次瑞典還是比較高傲，還是有心理優勢的話，這一次沒有了。

因為他們按照中方的意見改進了鑄造與測試技術，使他們的技術水平上了一個新臺階，要知道這些可是公司的核心競爭力。

這次驗收很快便通過了，這令中方滿意，瑞典方面也滿意，是一個雙贏的局面。

在專案驗收完成後，卡梅瓦公司總經理邀請中方代表去他的家裡做客。對於西方人來說，邀請人到家裡做客是很高的禮節。

在做客的過程中，卡梅瓦公司總經理對金矛提出了一個請求：

“我們準備把你的照片掛在工廠的車間裡。”

這令金矛納悶，直接問道：“為什麼要掛我的照片？”

總經理說：“經過這次專案合作，我想讓我們的工作人員一看到你的照片，就知道是你幫助我們提高了技術水平，也讓他們不再忽視質量問題，也讓以後對中方的供貨更加重視。”

最後筆者想表達三個意思：

一是技術是核心競爭力，尤其是對於西方國家來說，當你的技術超過他時，他才會心服口服，而不是在口頭上讚美。

二是不要太高看西方國家的技術和水平。很多人對西方的技術和能力盲目崇拜，這是非常錯誤的，西方國家的技術和能力雖然強，但並不是每一個都強，有的方面還不如我們，只有這樣才能不卑不亢地和對方交往與合作。

圖中中將軍銜者為金矛

三是要想把工作幹好，就必須從心裡熱愛這個工作，熱愛是幹好工作的基礎，在這方面，金矛就是典型的代表。

天擇是作者的筆名，對歷史和哲學頗有研究，歡迎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