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效用使臣”——與鄧廣銘先生商榷

因為前兩天的一番爭論,牽扯到幾個舊話題,其中包括我對宋史泰斗鄧廣銘先生某處學術結論曾經的質疑,翻了許久才翻出這篇舊作,還是貼出來供需要者參考吧。

什麼是“效用使臣”——與鄧廣銘先生商榷

什麼是“效用使臣”——與鄧廣銘先生商榷

鄧廣銘先生是史學耆宿,尤專工遼宋金史和宋代人物行狀,其許多著作已成為相關領域的典範性文字。

在其《有關“柺子馬”的諸問題的考釋》一文(1)第三章開篇,談及岳家軍戰績史料蒐集考辨問題時,鄧先生如此寫道:“岳飛是一個喜歡招攬文士的人,在他的軍營中經常有大批的“效用使臣”,顯然,鄧先生以為,“效用使臣”都是被岳飛私下招攬的文士。竊以為,這種論斷是錯誤的。

按宋代制度,“效用”和“使臣”實際上是兩個概念,前者是募兵中地位稍高於普通兵卒的一部分,在招募時即宣告,一般而言,宋代普通兵卒應募,需在臉上刺字,而效用無需刺字,待遇也稍好,因此應募者往往樂於當效用而不是一般兵卒。但例外情況還是有的,如岳飛在靖康末投奔張所時,就充當了“特刺效用”(2),即刺字的效用,不論刺字與否,效用地位雖略高於普通士兵,但作戰使用上兩者並無二致。

“使臣”則是兩宋低階武官的稱呼,分“大使臣”和“小使臣”,以岳家軍所在南宋紹興年間官制規定,大使臣包括正八品的訓武郎,修武郎,小使臣則包括從八品的從義郎、秉義郎,正九品的忠訓郎、忠翊郎、成忠郎、保義郎,和從九品的承節郎、承信郎。(3)

使臣這個等級在兩宋都有,而且不論前期、後期,還是禁軍、廂軍都普遍設立,其職責從下級軍官到雜役都有,有時使臣一詞還被借用稱呼地位相若的吏員,如《水滸傳》中多回中都提到“使臣房”,(4)是各府、州、縣吏辦公的場所,其中涉及在“使臣房”辦公的有何濤、董超、薛霸、戴宗等,他們顯然都是“做工的”即吏員。

使臣和效用都是軍官和士兵,其任務當然是訓練和作戰。史載“(宋高宗紹興)十九年,宰執言春秋教使臣、效用踏射、克敵弓,乞依格推恩”(5),這項記載中的史實上距岳飛之死僅八年,可見在岳飛時代,“效用使臣”是武職,不是文職;是宋朝在編的官兵,而不是岳飛私下招攬的門客。

必須一提的是,由於南宋兵力孱弱,為刺激官兵賣力,不得不濫授官爵,史載南宋初年,使臣、效用和軍兵三等皆為兵卒, 使臣因立戰功而授官者甚多,統兵官名額有限,以至有官為正七品武翼大夫至武功大夫,通稱“諸司正使”,官位更高於使臣,也只能“執長行身役”,即作為普通戰士(6),更有甚者,“南渡初,諸大將軍中有所謂武功隊者,謂一隊之人,皆武功郎、大夫,非高官厚祿,無以得人之死力”,(7)可見包括岳家軍在內的南宋初年各軍中,存在大量“使臣效用”甚至更高一些等級的普通士兵,不論是作為下級軍官或者高階士兵服役,“使臣效用”顯然都是從事征戰的武士,而不是被召入幕府的文人,他們中當然不排除有通文墨者,但其在岳家軍中所擔負的使命卻仍然是作戰。

鄧廣銘先生是我敬重的長者,但正因敬重,乃於學術上固不能不益為嚴謹苛求,不揣冒昧,為此考據,以俟賢者雅正。

陶短房 2006年3月 北美加拿大列治文市

引用書目:

1、 見《鄧廣銘治史叢稿》頁602,北京大學出版社;

2、 見《三朝北盟會編。嶽侯傳》;

3、 見《宋代武臣寄祿官階沿革表》,轉引自《宋代典章制度》頁89,吉林文史出版社;

4、 見《水滸傳》第七、第十六回;

5、 見《文獻通考》卷一六一,兵十三;

6、 《偽齊錄》捲上,偽齊詔諭士民榜,轉引自王曾瑜《岳飛新傳》;

7、 見劉克莊《後村先生大全集》卷八六《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