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15年,一隊豪華的婚車迤邐行走在鄭國前往陳國的官道上。
這是鄭國國君鄭穆公嫁女,他的女兒姬少今天要嫁人了,嫁給陳國的司馬夏御叔。
從此這個美麗的姑娘就要改名叫夏姬了。
夏姬的童年無疑是幸福而又無邪的。國君的女兒,擁有美麗的長相,萬千寵愛在一身。夏姬就這樣無憂無慮地長大了。
直到有一天,十幾歲的夏姬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真實的夢。
夢中夏姬看見一個頭戴星冠,身穿羽服的怪人。
也不能說他是怪人,這個人像真實的人一樣觸手可及,又像幽靈一樣不可琢磨。
夏姬怎麼也不會想到,在夢裡自己會那麼開心,幸福得想要叫出聲來。
她像是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那個世界跟她以前認知的完全不一樣:刺激,興奮、緊張和不可遏制的顫慄。夏姬看著那個星冠羽服的怪人淚流滿面。
“往後餘生,你都會如今天這般年輕美麗!”
星冠羽服的怪人飄然而去。
夏姬猛然醒過來。不!她覺得自己一直都是醒著的!
那天之後的夏姬,明顯感覺自己身體和心靈都在悄悄發生變化。她經常覺得口渴,但又覺得這種口渴的感覺很好很奇妙。
她一直想再夢到那個星冠羽服的怪人,但再也沒夢到了。
夏姬很苦惱,於是去找異母哥哥公子蠻。
結果她發現哥哥帶給她的感覺跟夢中是一樣的。
夏姬那扇新世界的大門真正打開了。
她們總是偷偷地在那扇門後面做著同一個夢,將近三年樂此不疲。
終於有一天她的母親發現夏姬的身體發生了另一種變化,夏姬懷孕了。
父親鄭穆公很生氣,哥哥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很多人傳說是因為夏姬練習了星冠羽服之人傳授的採補之術剋死了公子蠻。
也有人說是鄭穆公害怕家醜外揚而殺死了公子蠻。
夏姬很傷心。
但夏姬來不及傷心就得披上霞帔,坐上馬車嫁到遠遠的陳國株邑。
在株邑一處背山面水草木蔥蘢的上好之處,一幢豪華的別墅內正張燈結綵,各種鼓樂齊鳴。
他們這麼喧鬧地等待著美麗的新娘子到來,從接到夏姬出發的信開始,已經如此大宴賓朋三四天了。
新郎官夏御叔略顯疲憊但心情很好。他的未婚妻是遠近聞名的美女,同時還是周室姬姓諸侯鄭穆公的女兒,來自詩書禮樂的國度。
官道上響起粼粼的車馬聲,前去打探訊息的兵丁已經飛馬回報,新娘子很快就可以到家了!
夏御叔激動得站起來又坐下。
一旁幫忙張羅婚禮的好友孔寧和儀行父輕輕地拍拍他:
“穩重一點新郎官,新娘子跑不了。”
夏姬下車、進屋、與素未謀面的丈夫拜天地,然後取下霞帔進洞房。
夏姬又感受到了那種久違的顫慄。
第二天早上,溫暖的陽光穿過山林照著這幢房子,四周山林騰起煙霞。
夏姬一下子喜歡上這個男人和地方了。
從此夏御叔每天除了作為這個小小國家的司馬需要應付的必要公務之外,其餘時間都是跟妻子夏姬膩在一起。
他太愛這個妻子了。妻子不但美豔不可方物,面板吹彈可破,而且她像知道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一樣,總是能深深地將自己吸引。
夏御叔要時刻陪著妻子,陪朋友的時間就少了。
陳國大夫孔寧和儀行父就在下朝之後開他的玩笑:
“司馬大人,喝一杯去?別老是一下朝就跑回家,你那妻子難道比美酒還有吸引力?”
夏御叔訕訕地笑,打馬疾馳。
孔寧和儀行父就很好奇,他們決定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能有如此大的魅力。
丈夫的朋友來家裡做客,夏姬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長條桌上備好了美酒佳餚。
當賓主四人坐定後,孔寧和儀行父張開的嘴巴很久沒有合攏,合攏後馬上又聽到了吞嚥口水的聲音。
二人心內想,夏姬確實太漂亮太風情十足了,估計是個男人見了都會怦然心動。
“二位先生請喝酒吃菜!”
夏姬動聽悅耳如少女般的聲音響起,孔寧和儀行父二人陡然心跳加速。
夏御叔只好尷尬地乾咳幾聲。
三個人於是喝起酒來。
夏姬像一隻美麗的蝴蝶一般,穿梭於觥籌交錯間。
此後孔寧和儀行父只要有機會就來夏御叔家喝酒。哪怕什麼也不幹只要能見著夏姬,看看她的一顰一笑,裙裾飛揚,他們也覺得很滿足。
一天半夜夏御叔被妻子驚醒,夏姬的陣痛發作了。
即將為人父的夏御叔手足無措。
下人們七手八腳忙到天亮,孩子終於生下來了,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子。
從城中請來的穩婆對夏御叔說:
“老太婆見過很多新生兒,這個孩子太特別了,將來是出將入相的人才,一點都不像七個月就出生的早產兒,很多足月的孩子都比不上您的公子。”
穩婆最後一句話狠狠地灼燒了夏御叔的心,他初為人父的喜悅被打入冰點。
夏御叔想,之前的那些傳聞看來是真的。
後來慢慢就有夏姬從鄭國帶來野種的傳言越傳越兇。
夏御叔很矛盾,每次看到兒子心裡就會隱隱的痛。但每當他與妻子共處一室時又會釋然,妻子太美麗太有風情了,夏御叔寧願沉醉其中。
夏御叔與夏姬又恢復了之前的恩愛,孩子也有了名字,叫做夏徵舒。
夏徵舒一天天長大,夏御叔卻越來越沉默了。
夏姬看在眼裡,心裡也知道是什麼原因,於是對丈夫說:
“要不把孩子送到他外祖父那裡去學習?”
夏御叔同意了,畢竟禮儀之邦鄭國的文化和教育水平是小國寡民的陳國不能比擬的。
夏徵舒去鄭國留學,夏御叔與夏姬又恢復了二人世界,幸福到飛起。
可是幸福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
夏徵舒走後不久夏御叔就早早離世了,夏姬成了寡婦。
人們都在議論夏姬會採補之術,自己已經三十幾歲了還像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丈夫卻被她吸乾早早離世。
但有兩個人不害怕這種傳言,那就是早就領略過夏姬美豔的孔寧和儀行父。
他們還想領略一下夏姬的風情。
於是這兩個人去到株邑那座別墅的次數,比夏御叔在世時還要多。
三個人就這樣相處著持續了好幾年。
有一次孔寧從夏姬家出門,順手將夏姬的一條內褲帶走了。
孔寧拿著內褲一疊小跑找儀行父炫耀,在儀行父面前抖得像舞者手中的綵帶。
儀行父眼紅了,他另闢蹊徑到處找偏方充實自己。
夏姬對儀行父的舉動和效果都很滿意。
有一天事後,儀行父憤憤不平地對夏姬說了孔寧拿內褲羞辱自己的事。
夏姬嫣然一笑將自己脫下的所有貼身衣物全部給了儀行父。
孔寧一下子落了下風。
落了下風的孔寧絞盡腦汁想要扳回一城,他突然眼前一亮,自言自語說:
“我如果將國君介紹給夏姬,在夏姬面前不就勝過儀行父一籌了嗎?”
第二天朝議結束以後,孔寧神神秘秘地找到陳靈公,要跟他單獨聊一聊。
孔寧對陳靈公說:
“主公,在株邑寡居的夏姬,深諳採補之術,成熟的韻味風情和年輕的面容體態合於一體,您真應該試試!”
陳靈公不屑地說:
“一個年近四十的女人,再怎麼美麗也是三月桃花顏色不再了!何況她還是剋死幾個男人的不祥之人。”
孔寧說:“那是您沒試過,但凡您試過就不會這麼認為了,夏姬的異術簡直妙不可言。”
本就荒淫好色的陳靈公看著孔寧流下的口水,不禁動了心思。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陳靈公的車駕緩緩行走在去株邑的路上。
馬車壓過開滿野花的阡陌,林子裡的鳥鳴像陳靈公的心情一樣輕快。
熟悉女人心思的陳靈公知道夏姬在等他,他不能太著急。
傍晚時分,陳靈公的車駕終於到達株邑那幢豪華的別墅。
夏姬早已吩咐下人將別墅內外打掃乾淨,到處張燈結綵。長條桌上擺滿了美酒佳餚,夏姬恰到好處地略施粉黛,在等待貴客來臨。
美人妝罷,酒食還溫。
陳靈公下車入室恍如夢中。
陳靈公覺得夏姬很難琢磨,有時候像個不勝嬌羞的少女,有時候又像個風情萬種的少婦,有時候又像妖冶媚惑的蕩婦。
但她的容貌卻始終如十五歲那個晚上一般,那個星冠羽服的異人幫她定格的年輕美麗的面龐。
第二天早上斑駁的陽光照進窗欞時,陳靈公擁著慵懶的夏姬,十分滿意地說:
“孔寧之言不虛!美人真是攝人心魄的妖孽啊!”
自此陳靈公經常往返於國都和株邑之間,阡陌上的野花敗了又開,不覺又是一年。
陳靈公覺得總是這樣往返實在費事,於是在國都給夏姬建了一座別宮。
孔寧和儀行父內心十分感激陳靈公,因為這樣也免了他們的奔波勞碌。
有時候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甚至會三個人一起與夏姬促膝長談通宵達旦。
君臣三人競相炫耀從夏姬那裡得來的特殊關照,穿著夏姬丟給他們的貼身衣物在朝堂上翩翩起舞。
陳靈公很快樂,他並不愛夏姬,他只愛自己的快樂。
他的快樂如此無趣低俗,充滿世俗的慾望。
夏姬也很快樂,快樂中帶著殺戮般的興奮,充滿自傷的意味。
可是面對此情此景,總會有人不快樂。
那就是為陳國前途而憂慮不已的大臣洩冶。
洩冶勸誡陳靈公:“國君和卿宣揚淫亂,百姓們就會效仿您,而且這樣的名聲傳到其他國家也會有損陳國形象。君王您還是把那件內衣收藏起來吧!”
陳靈公說:“好的,我能夠按您說的改正過錯。”
但陳靈公轉頭就把洩冶的話告訴了孔寧和儀行父。
孔寧和儀行父請求殺死洩冶,陳靈公卻看著大殿的穹頂不做聲。
於是說實話的洩冶被殺害。
夏徵舒回到陳國了,那個少年已經長成了一個孔武有力的十八歲小夥。
夏徵舒不但學了很多禮儀文化,還有治國安邦的學問,加上他天生的騎射天賦,成了一個文武雙全的人才。
夏徵舒回到株邑的家,下人們告訴他,找母親要去國都。
年輕人騎著他的駿馬,馳騁在陳靈公曾經不斷往返的那條路上。
一路上夏徵舒聽到國人在勞作之時不停地唱著一首歌謠:
胡為乎株林?從夏南!匪適株林,從夏南!駕我乘馬,說於株野。乘我乘駒,朝食於株!
夏徵舒知道歌謠的意思,他早就聽聞母親的不堪和國君的無恥。但親耳聽到這些傳聞還是讓夏徵舒心內的憤怒一點點滋生。
等到達國都時,夏徵舒已經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了。
陳靈公看到一表人才的夏徵舒很高興,馬上讓他襲了父親的爵位和職務。
夏徵舒成了陳國帶兵的司馬,封邑還是父親的株邑,那裡有豪華的別墅和他童年的記憶。
但現在一切都變了樣,包括他的母親。
夏徵舒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內心十分苦惱。
兒子回來了夏姬不得不暫時回到株邑。
但陳靈公和孔寧儀行父三人忍受不了沒有夏姬的日子。
又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陳靈公等三人又坐著馬車來到株邑。
一樣的長條桌,一樣的美酒佳餚,一樣的美人妝罷。
不同的是這一次席上還有個一言不發的強壯青年。
觥籌交錯間,幾個人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喧囂,說話的內容則越來越不堪。
陳靈公對孔寧說:“怎麼越看夏徵舒越像你啊?”
孔寧則回答:“夏徵舒如此高大健壯,一看就是國君您親生的孩子!”
說完三個男人大笑,夏姬也笑,傾城的笑。
夏徵舒鐵青著來臉站起來,一言不發出門了。
夏徵舒捏緊著拳頭出門,站在院子裡思考半天然後睡下了。
天剛擦黑,那幾個醉鬼已經橫七豎八地睡下了,夏徵舒卻恰好醒過來。
他把家丁和隨帶的兵丁集合起來,交代了自己的計劃。
第二天一早,又是一個陽光斑駁的好日子,陳靈公和孔寧儀行父腳步踉蹌地大笑著從房內出來。
他們的笑聲中充滿無比的滿足和淫邪的意味,這一切深深刺痛了趴在馬棚的夏徵舒。
進入馬棚三人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因為他們看見夏徵舒張弓搭箭對準陳靈公,四周則是全副武裝的兵丁。
夏徵舒滿弓射出,陳靈公應聲倒下。
兵丁們將其他隨從全部殺死,獨獨跑了孔寧和儀行父。
手下都緊張而又激動地看著夏徵舒。
夏徵舒大手一揮:
“走!咱們去國都,去升官發財!”
一行人策馬狂奔,一路大喊誅殺昏聵荒淫的國君,身後跟著的人越來越多。
太子午已經聽到訊息逃亡晉國,而孔寧和儀行父則逃亡楚國借兵。
夏徵舒兵不血刃佔領國都,自立為國君。
第二年秋天十分寒冷,北風比往年來得早,九月的陳國國都宛丘街上北風呼號。
孔寧和儀行父終於說通楚莊王,同意出兵陳國,討伐弒君自立的夏徵舒。
楚國大軍壓境陳國毫無抵抗能力。
夏徵舒很快被抓住並處以車裂。公子午回到陳國登上了王位。
夏姬則被作為俘虜送到了楚莊王面前。
當時的楚莊王並不知道,面前這個美麗的女人居然給楚國帶來一系列的麻煩。
當然這是後話。
楚莊王看著夏姬,滿堂朝臣看著夏姬。
夏姬輕含螓首,發出如少女般悅耳的聲音說:
“奴家但憑尊敬的王發落。”
大家都在滾動著喉結卻不敢做聲,都等著楚莊王說話。
楚莊王看了看大家,艱難地乾咳一聲,對夏姬說:
“為免你一個弱女子顛沛流離,你就在孤王的後宮安置吧!”
楚莊王的弟弟公子側剛邁出班列半步,卻被申公巫臣搶了先。
巫臣說:“大王不可!您召集諸侯是為了討伐罪人,如果納她為妃,就是貪圖他的美色了,如此則我們攻打陳國就不是正義的戰爭了!”
楚莊王悻悻地點點頭,公子側卻很高興,他連忙出列說道:
“巫臣此說十分正確,那麼請大王將這個女人賜予弟弟吧!”
巫臣又說:“子反你真糊塗啊!夏姬是個不祥之人啊!先剋死公子蠻,又使夏御叔不明不白死亡。至於陳靈公被弒,夏徵舒車裂,孔寧和儀行父逃亡,陳國幾遭滅亡,不都是因為她嗎?還有比她更不祥的人嗎?天下美女多得很,您何必一定要獲得她呢?”
楚莊王高興地點點頭,公子側悻悻地退回班列。
楚莊王看出來了,巫臣是自己想要夏姬,但他偏不!
楚莊王說:“申公所說乃是至理,如此的話就將夏姬賜予連尹襄老吧,他正好沒有妻子。”
大家只好都不做聲了,襄老謝過莊王領夏姬歸家。
楚莊王的揣度沒錯,巫臣確實想要夏姬,從他看到夏姬那一刻起,他就覺得這個女人應該屬於自己。
巫臣願意為了夏姬付出一切,他不像夏姬之前的那些男人,他是真心愛上了夏姬。
但夏姬被襄老帶走了。
不過巫臣並不著急,襄老已經年近古稀,留給巫臣的時間還很充裕。
夏姬跟隨新任丈夫回家後,發現這個丈夫確實年老體衰,遠遠無法讓她獲得像十五歲那晚與星冠羽服的異人一起的感受。
但夏姬很快就發現,襄老的兒子黑要天天會過來問候自己,還很體貼的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夏姬當然需要幫助,於是黑要就經常幫助她。
楚國的連尹是有工作的,襄老被莊王派到邊境與晉國打仗去了。
襄老如巫臣所願般死在了戰場上。
黑要放著父親的屍身不去收取,任由晉軍帶回了晉國。自己則每天幫助夏姬。
巫臣坐不住了,他跑去找夏姬,對她說:
“我十分愛慕美人您,只想與你結為夫妻,除此之外別無想法。”
夏姬被感動了,從來沒有男人對她說這樣的話,那些男人只是饞她的身子,只有猥褻和下流,而她自己也是逢場作戲。
現在終於有人說愛慕自己要永結同心,哪怕是假話,夏姬也願意為此飛蛾撲火。
年近四十的女人,雖然容貌還是少女,但她的內心已經看透了這些男人,如今終於見到了真正的愛情。
巫臣告訴夏姬說:“鄭國與晉國關係好,你以為襄老收屍回孃家鄭國去,其它的事交給我,我一定娶你為妻。”
夏姬鄭重地點點頭,為了愛情她什麼都願意。
巫臣於是派人偷偷去信鄭國,要鄭國將夏姬要回去,並承諾幫助取回襄老遺體。
同時他還找楚莊王勸他將夏姬放歸鄭國。
楚莊王同意了。
前590年楚莊王去世,晉伐齊,齊大敗而向楚國尋求支援。
楚國出兵前,楚共王派巫臣出使齊國,巫臣趁機將自己的財產全部帶走。
巫臣在路上遇到自己的親戚,年輕大夫申叔跪。巫臣略顯慌張地與他打招呼然後駕車離去。
申叔跪說:“巫臣這傢伙真是奇怪啊,看上去有肩負重要使命的警懼之心,可是臉上又有男女歡戀的期待之色,難道是要偷偷地帶著妻子逃跑嗎?”
不出申叔跪所料,巫臣出使齊國完成任務,讓副使帶著齊國贈送的禮品回國覆命,自己則跑去鄭國。
到鄭國後他如願以償娶時年四十一歲的夏姬為妻,並領著夏姬逃往晉國。
晉景公得到才幹很高的敵國大夫巫臣不禁十分高興,任命巫臣為邢邑大夫。
巫臣給楚共王寫了一封信,信中感謝楚莊王這些年的知遇之恩,但自己實在太愛夏姬,無法忍受沒有夏姬的日子,請求辭去自己的職務。
公子側得到訊息十分震怒,將留在楚國的巫臣家族族滅,後來又將黑要族滅。
巫臣知道後寫信給子反說:“我一定要使你這個貪婪的傢伙疲於奔命而死!”
看公子側的恨,倘若夏姬繼續留在楚國,黑要也是難逃一死。
只有夏姬心裡知道,巫臣和黑要家族的死,又需要自己背鍋了。
為了報仇,巫臣向晉景公獻聯吳疲楚之計,請求親自到吳國,教吳國人駕駛戰車。這成為楚國衰落吳國崛起的序幕,使吳國走向爭霸的舞臺。
楚共王六年吳軍連續攻楚,楚國抵擋不住甚至遷都。
戰爭一直持續到楚共王十五年,僅在這一年,公子側七次疲於奔命最後因兵敗自殺而死。
而四十一歲的夏姬嫁給巫臣後,還給他生了孩子,有記載的就有一位女兒嫁給晉國賢臣叔向(羊舌肸)。
夏姬這個女兒如她母親一樣美麗,叔向看上她了。
但是叔向的母親卻不同意這門親事,因為夏姬的名聲實在太壞,怕這一家美麗而富含詛咒的基因會禍害他們羊舌氏。
後來晉平公插手強迫叔向娶了夏姬的女兒,生了個兒子叫伯石(羊舌食我)。
叔向的母親去看新生兒,遠遠地聽見啼哭聲說:“哭得這麼難聽,這可真是豺狼之聲啊!這個人一定會毀掉我們羊舌氏。”
伯石長大後果然獲罪,導致自己被殺,羊舌氏也被族滅。
好一個欲加之罪啊!可憐的夏姬因為自己的美麗和生平,居然要為外孫的罪孽背鍋。
比夏姬早大約500年的歐洲,也有一位絕世美人海倫,因其引發的特洛伊戰爭持續十多年。
人們一般把夏姬比作中國的海倫。兩者確實有些相似之處,但也有很多不同。
夏姬與海倫都出身高貴,一個是鄭國的公主,一個是主神宙斯與斯巴達王廷達瑞奧斯之妻所生。但兩人均因美豔絕倫而受到男人追逐。
特洛伊王子帕里斯迷上了斯巴達國王墨涅拉奧斯的妻子海倫。
之後特洛伊戰爭爆發,這個國家因為他們王子一時色心大起,而最終在戰爭中被毀滅。
世界的另一邊,陳國君主陳靈公迷上了堂叔夏御叔的遺孀夏姬。夏姬之子夏徵舒不堪其辱而射殺陳靈公並自立為國君。
一樣的亡國,一樣是為了女人,不一樣的過程。
一邊是浴血廝殺近十年,成了《荷馬史詩》和《伊利亞特》的不朽篇章,而另一邊則是偷情後的突施冷箭,成了淫穢故事。
戰爭結束墨涅拉俄斯看到瑟瑟發抖的海倫,心裡為奪回海倫而高興。海倫的美麗再次拯救了自己。
沒有人能忍心將劍刺向這個令人銷魂,嫵媚動人的女子。
在墨涅拉奧斯的帳篷中,海倫跪在斯巴達國王的腳下祈求饒恕。墨涅拉奧斯將她抱起,海倫流出幸福又悲傷的淚水,她不知道自己的下一個男人會是誰。
看到巫臣這個堅定的男人寬厚的背影,夏姬知道自己作為玩物的日子結束了,她義無反顧的跟著他,哪怕浪跡天涯。
但遺憾的是,差不多的經歷,歷史的闡述卻大相徑庭。
海倫幾乎成了美的化身,而夏姬則是淫邪的代名詞。
如此差距是文化差異下的結果。因為西方文化認為美和善是兩個相對獨立的個體,而我們的文化則更注重內在的善良和美好。
從這個角度解讀,夏姬其實更接近真實的女人本身。
不過無論後世如何評判,夏姬和海倫都是無辜的,都是人類社會過渡到男權時代後轉型時期的受害者,她們就像財產一樣被物化,被男人們爭來奪去。
最後還要將戰爭、殺戮以及男人的死亡算在她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