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以自世主自居,遍斥他人庸碌,自告奮勇,昂然接管遼東防務

這點東西就是:熊廷弼所陳“三方佈置”戰略的真實用意,是“邀有控扼山海之旨”,卻已“無意廣寧。”(語見《明熹宗實錄》)

原來,原來,原來熊廷弼放棄廣寧並非被迫的,而是有預謀的、蓄意的、存心的、故意的!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這、這簡直是棄地喪師,罪不容赦!

孫承宗以自世主自居,遍斥他人庸碌,自告奮勇,昂然接管遼東防務

想想自己離開京師之前,熊廷弼的案子還在爭得沸沸揚揚,而“護廷弼者,不唯不使就理與化貞同讞,而且欲再任之。”(《督師紀略》)還有人力爭熊廷弼無罪,力挺其再度出任遼東經略。

哼哼,熊廷弼要是還出任遼東經略,那還不是繼續棄地賣國,貽誤天下?!而且,該死的是,王在晉說不定就是受了他的影響,才主張退守山海關的!

那麼,熊廷弼就必須死,王在晉則必須換。

從山海關回來,孫承宗著重做了幾件事。

第一件,撤換王在晉。他上奏天啟,先是說:“敵人尚未抵鎮武而我軍先自燒寧遠和前屯,這是之前的經略熊廷弼和巡撫王化貞之罪;在敵軍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的前提下,我軍放棄了寧遠和前屯,不敢出關一步,這是今日將吏的罪過。將吏藏匿於關內,不能扭轉其畏懼敵人之心為畏懼大明的法度,化其謀利之智以謀敵人,這是我和經略王在晉之罪。”(語見《明熹宗實錄》卷二十四)後又說:“經臣王在晉精勤有餘,而筆舌更自迅利,然沉雄博大之未能。”(語見《明熹宗實錄》卷二十五)主張撤換王在晉兵部尚書及遼東經略之職。

天啟向來敬畏孫承宗,基本是百依百順,同意了。

於是,王在晉改任南京兵部尚書,算是內退。

第二件,自請督師,任遼東經略。

本來,按照慣例,接替遼東經略的人選得由朝廷會推。

參與會推的有四個人:閻鳴泰、李三才、王之寀、王之臣。

會推出來的結果是閻鳴泰。

孫承宗直翻白眼,在他看來,閻鳴泰和王在晉是一類人,根本達不到換人效果。他一拍胸脯,說,算了,要不我來吧。自請督師,成了新一任遼東經略。

第三件,破壞八里鋪重城計劃,將新城向前推二百里,建在寧遠。他上奏說:“百萬之金或當為遠大之圖,中前之修守竟當作寧遠之計。”(《三朝遼事實錄》卷九)

稱與其以百萬重金浪擲於八裡鋪城牆的無用修築,不如築在寧遠要害之前,以寧遠為中心,於覺華島上屯兵,再聯絡東江毛文龍,團結西面的蒙古部落,一切都要圍繞作戰展開,使人人在戰,事事在戰。又稱寧遠與覺華互為犄角,敵人一旦窺探寧遠,則覺華島之兵從側翼出三岔河,燒其浮橋,斷其歸路,前後夾擊。若敵人不來,可先收復二百里疆土。如此這般,敵人之帳幕萬不能靠近山海關關門,杏山之難民必不可置之度外。不盡破庸人之論,遼事不可為。

這事,天啟也同意了,賜其尚方寶劍、坐蟒,將遼東防務全部交給他處置。

從此,遼東防務走上了孫承宗的軌道。

第四件,上疏定熊廷弼之罪,稱:“楊鎬、李如禎自有應得之罪,卻還有人說他們通虜,這裡面難道就沒有‘莫須有’的成分嗎?如果認為熊廷弼是冤枉的,免除了其罪責,何以服楊鎬等人,又何以服天下,更何以自服其心?”(詳見《督師紀略》)

孫承宗認定,熊廷弼主張放棄關外退回山海關的“三方佈置”與自己出關修城守城的戰略是對立的,熊廷弼不死,熊和熊的追隨者勢必會影響到自己關外修城固守的策略。

於是,熊廷弼很快下獄。

審理熊廷弼、王化貞案的是刑部尚書王紀、左都御史鄒元標、大理寺卿周應秋。

鄒元標是東林黨中泰斗級的人物,“三君”之一,為人正直、剛烈、疾惡如仇,原是熊廷弼的同情者。

然而,熊廷弼倨傲慣了,只是象徵性地跪了一下,就馬上站了起來。

接著,他說了一句話足以讓自己掉腦袋的話。

他說:“我起自田間,復任經略,原議駐紮山海,無駐紮廣寧之名。”(語見《明史紀事本末補遺》)

他說得不錯,本來,他的“三方佈置”戰略裡就沒設有廣寧的位置,而且,他之前“三方佈置”的奏疏裡,說的也是重兵屯于山海關,而他本人也一直駐紮在山海關。

然而,在鄒元標看來,這根本是推諉罪責。

鄒元標一拍案桌,怒道:“失地喪城,功罪一體,難辭其責,公進刑部,是非自明!”(《明季北略》)

經過一審再審,天啟二年(公元1622年)四月,判決書下來了,其結論是:熊廷弼喪師失地,比之楊鎬更多一逃,比之袁應泰反欠一死。若厚誅化貞而少寬廷弼,不惟無以服天下萬世之心,恐無以服楊鎬袁應泰之心矣!宜用重典以警將來。(語見《明熹宗實錄》)

熊廷弼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在獄中號泣道:“我被老孫所算。”(見《督師紀略》)

當然,他的悲號老孫是聽不到的了。

這時的老孫,意氣風發,正在山海關大展拳腳,實施自己的戰守方案。

原先,王在晉的基本方略在於務實。他在不增加軍隊、清汰老弱、精兵簡政、裁減閒雜的官員的基礎上,築八里鋪重城將山海關變成雄關天險,並以薊鎮原有中、東兩協作為山海關的後盾,再撫賞、拉攏漠南蒙古諸部,使其甘為大明王朝所驅使,在關外設帳,從側翼給後金以有力牽制,以儘可能小的資源消耗來暫時穩住遼東的局面,一方面使朝廷財政得以休養生息,另外也為積蓄力量大舉進攻提供可能。

應該說,這也是熊廷弼“三方佈置”方略中最重點的部分。

也許,王在晉並沒有真正悟透熊廷弼“三方佈置”方略的內容,他之所以這樣策劃,是跟他先前擔任“總理戶、兵、工三部侍郎”調撥遼東軍需有關的。在當時,他就深深地感受到遼東的用度是一個巨大的無底洞,在他看來,大明王朝在財政上赤字才是真正關乎國家存亡的大問題,經濟的窘迫對國家的危害遠勝於任何邊患與內亂。

出任遼東經略,他就對天啟帝說:“年來遼左興供繁浩,甚以川酋造孽……臣亦當量力而進,不至束手無措,庶免尾大不掉之患矣。”(語見《三朝遼事實錄》卷八)

因而,他一門心思想減少遼東的支出,使之不至於成為危害國家的“尾大不掉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