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馬晉一

【一】

《西遊記》原著有個情節很有意思，發生在七十二回。

當時取經團途徑盤絲嶺，唐僧心血來潮，要完成一次獨立化緣的“壯舉”，結果慘遭蜘蛛精“綁票”。悟空師兄弟三人，見唐僧出外遲遲不歸，便尋思著出勤尋師。

悟空變作一隻雄鷹，從高空處瞭覽，卻見有七隻妖精（蜘蛛精），嬉笑地在一個天然池子裡洗浴。

這個池子，卻大有來頭。

且看原著描述，“天地有九處湯泉，俱是眾烏所化。那九陽泉，乃香冷泉、伴山泉、溫泉、東合泉、潢山泉、孝安泉、廣汾泉、湯泉，此泉乃濯垢泉”。

不用說，蜘蛛精的洗浴之所，便是濯垢泉了。

【二】

濯垢泉的產權，卻有些糾紛。

此處原本是天庭七仙女的後花園（就是五百年前被孫悟空定住的那七位），閒暇之時，姐妹們也會下凡來濯垢泉放鬆放鬆，嬉笑著享受這天地間的純良幽境。

但蜘蛛精的到來，打破了原來的寧靜。

誠如在此處當值的土地公公言，“濯垢泉乃天生的熱水，原是上方七仙姑的浴池。自妖精到此居住，佔了她的濯垢泉，仙姑更不曾與她爭競，平白地就讓與她了。”

好端端的一片私地，仙女怎就讓予幾隻在野的妖精呢？實在讓人費解。

其中糾葛，之前文章已經做過詳細解讀，內情就不展開。

而此處單講的，卻要跳脫劇情，來窺探一番原著作者（吳承恩）設計此環節的用意。

【三】

濯垢泉如同一個結締點，一邊牽著仙女，一邊拉著妖精，把天上人間兩個迥然不同的群體生生地聯絡在了一起。

而這人間的妖精，還不是簡單的妖精。

她們不僅佔了天然的資源，還熱衷於打造自己的“權力圈”。誠如原著七十二回所述，“原來那妖精一個有一個兒子，卻不是她養的，都是她結拜的乾兒子。有名喚做蜜、螞、蠦、班、蜢、蠟、蜻。蜜是蜜蜂，螞是螞蜂，蠦是蠦蜂，班是班毛，蜢是牛蜢，蠟是抹蠟，蜻是蜻蜓”、“願拜為母，遂此春採百花供怪物，夏尋諸卉孝妖精”。

行文至此，很多讀友應該已經隱隱感覺到了原作者的用意了。這天上仙女，在某種程度上或為禍害人間的妖精。

【四】

吳承恩先生主要生活在明嘉靖年間，這個時期明朝的時風已經相當混亂不堪了。

但這個黑鍋，不能全給嘉靖帝背。因為在他之前，明朝帝國的走向，就早已呈現了頹勢。最早可以追溯到正統年間，當時皇帝明英宗偏信宦官王振，終釀成土木堡之變。爾後帝國元氣一直恢復不過來，傳到了明憲宗手上，就更糟糕了。甚至，開闢了皇帝不上朝的先例（後來很多皇帝都學他這套，比如嘉靖帝）。不僅如此，憲宗還瘋狂迷戀一位萬姓的宮女，這驚世一戀，便是二十三年。而這個宮女，卻足足被憲宗年長十七歲。按現代話講，這個女人是看著憲宗長大的，她還曾做過他的乳母。

如果看作愛情故事，這似乎是足以讓人感動的。但作為宮廷故事，卻要讓人悚容了。

【五】

萬氏（後被冊封為貴妃）依仗著皇帝的專寵，竟在宮中為所欲為。其他女氏，若懷上憲宗的種，輕則杖責，重則殺戮，但肚中胎兒，都是保不住了。

宮中的貴妃，按理有如仙女一般，但卻有一顆如妖精一般的蛇蠍心腸。這恐怕正是原作者設計仙女、妖精身份雙重性的構思雛形吧。

一些見風使舵的太監們，更是挖空心思地討好萬氏。萬氏對於這些投好者，也是有求必應，明朝的宦官集團又一次贏來“牛市”。

而權力外圍的一些投機者，也蜂擁拜於萬氏門下，甚至不乏改名換姓者，認其為乾孃、幹姑姑的不在少數。這似乎就是原著裡蜜、螞、蠦、班、蜢、蠟、蜻等小妖吧。這些投機者，可是千方百計孝敬萬氏。誠如原著所言，“春採百花供怪物，夏尋諸卉孝妖精”。

這些孝敬費哪來？自然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