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弔與忘卻

會稽山上的大禹陵不知是埋著他的金身還是衣冠?亭南有禹穴碑,系前人考辨夏禹墓穴所立,我疑之,《史記》亦不詳。

憑弔與忘卻

大禹,華夏始祖,他的治水與女媧的補天是中華神話與史詩的雙璧。歷史需要英雄輩出,代表民族的萬丈光焰和叱吒風雲。所以,會稽山上的大禹陵哪怕只是一種象徵,那也是紹興的福分,也是會稽山的福分了。

我沿布著神獸的神道前行,一個替天行道的天神般的形象,睥睨鄰境於會稽山巔,讓人有屈膝匍匐的崇敬。卻沒有聯想,他的身後是我們的先祖。沒有先祖和他一起開天闢地,篳路藍縷,大禹僅大禹而已。大禹廟供奉著大禹的牌位,禹所建立的夏,卻給中華史學留下疑雲。是神話還是史實?應有可信的考古發掘予以實證。始於公元前2070年的夏朝斷代亦有爭議,但這絲毫無損於大禹陵的存在。一旦存在的信念被堅毅地燒錄,歷史的真相似也如此了。象徵意義大於史實的意義有何不可?現實的認知重要於歷史的編年!華夏文明起始於黃河流域,大禹卻雄踞於長江下游的紹興,《史記》封禪書言,禹封泰山,禪會稽。這是會稽山得以成名且列為中華九山之首的重要歷史事件,召集部落首領共同祭祀會稽山,從而建立統一的部落聯盟。史傳禹為神話,然而,只要是英雄即可,猶如希臘神話裡的宙斯。有了英雄,我們就有憑弔的物象。

西夏王陵建於賀蘭山下。巍峨壯麗的賀蘭山在廣漠的天邊蜿蜒,拱衛著傲立天穹的陵墓。神道已毀,享殿已頹,衰草金黃,礫石遍野。滄桑的年輪記錄著河西走廊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史卷,戈壁荒漠的雄騎,虎視眈眈於長城沃野。英雄的建功立業與逐水草而居有天壤之別。將軍功成名就、衣錦還鄉,蒼頭馬革裹屍、青山埋骨,他們的生存模式是迥異的。嗟乎!雄偉的王陵就是鐵證。西夏與金,遼終於使鶯歌燕舞的大宋江山龜縮在煙雨江南,靖康之恥的皇女在興安嶺上,在賀蘭山下媚豔。嶽武穆詞曰,“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有沒有呢?沒有。一個統帥重兵的將領被捲入王儲之爭,那也是大宋的不幸了,更是岳飛的不幸。對岳飛和百姓來說,改朝換代,只是換了一個皇帝而已。西夏被蒙古所滅,而金又在蒙古與宋的夾擊下,在蔡州兵敗喪國。南宋終於報了靖康之恥。然而,最後滅南宋的也是蒙元。中國僅僅是又換了一個皇帝,生靈塗炭的人民依舊要匍匐在地,賀蘭山腳下的王陵依舊讓人憑弔!

多情的秋瑾也真有她的不幸了。她嫁入湖南湘潭首富王廷鈞家,無須去改朝換代來追求幸福的生活。為國犧牲敢惜身,她的義舉確是為了理想社會的誕生。而在理想社會誕生之前,她卻死了。王家當然是斷絕了與她的親緣關係,與她休慼相關的草民卻戲看她的頭顱喝一聲彩,軒亭口一地血泊三時辰,還是她的同志盟友吳芝瑛呂碧城埋葬了她。如果說,她是因為反抗腐朽的清政府而無處安魂,那麼,辛亥首義後是應該善待她的吧?然而,這個最應讓人憑弔的女俠,1907年至1981年,她的墓地竟遷移過十次!她的靈魂是否知道她為大眾獻身,而骸骨竟無處安放?

我終於在西子湖畔瞻仰了她的墓地,那是1981年才從雞籠山馬坡嶺還葬於原址。她本一介平民,配不上陵的祭奠。青松翠柏前的她,一劍拄地,昂首雲天,只是過於清寂而令人喟嘆。古軒亭口牌坊前的秋瑾紀念碑依然聳立著,解放路上地鐵施工沒有搬遷它,它聳立在路的中央,車行轔轔,不知有多少人在意。古軒亭口的馬路對面樹立著漢白玉的秋瑾雕像,宛然淑女模樣,孫文題“巾幗英雄”四字金光閃爍,行色匆匆的路人從雕像前走過。其實,萬丈太陽中,有她的一米光芒;浩瀚天水中,有她的一掬甘霖;茫茫雲海中,有她的一縷清風;厚厚大地中,有她的一顆種子。噫籲乎!

一個是史詩般的神化形象,一個是圈地而雄起的帝王,一個是為民獻首的雄豪,誰與憑弔與忘卻?(徐華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