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軍進入中原之後,短短几十年的時間,就已經出現腐化墮落的現象,還沒到第三輩,那支雄赳赳氣昂昂的無敵鐵軍早就成了一堆廢物,有的八旗兵甚至連馬都上不去,拉開弓射出的箭還沒直接扔出去的遠。近代外國人觀察八旗軍隊,描述他們是一群穿著五顏六色的綾羅綢緞,提著煙槍、鳥籠,哼著曲子,嘻嘻哈哈的老百姓。他們的馬僱人牽著,槍僱人扛著,做個樣子罷了。只要是旗人,管他羅鍋、瘸子、聾子,都能擠入軍隊。加上腐敗,坐吃空餉,揮霍浪費,八旗軍隊成了名副其實的養老院、福利院。
到了清朝末年,八旗子弟更是不像樣了,昔日老祖宗的尚武精神早就拋之腦後,取而代之的是天天出去提籠架鳥,吃喝嫖賭更是無一不通,鴉片戰爭時期,有很多抽大煙的就是八旗子弟,他們本就躺在祖宗功勞簿上吃飯,卻還非常看不起老百姓,認為他們是天生的貴族。他們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天天去找新的女人,有的八旗子弟荒唐到月月做新郎,一個六品佐領家的公子甚至有十幾房姨太太,還有的八旗子弟由於將家產揮霍光了,就把自己祖先留下來的盔甲武器賣掉換錢,然後接著去賭,去玩,優哉遊哉。因為八旗子弟們享受著一系列的特權:可以繼承父兄的爵位,可以承襲祖輩的地產,觸犯刑律由專門的慎刑司處理,並可予以免刑,換刑甚至寬刑。
當了官的八旗子弟也是一個德行,就說有這麼一位爺,叫瑞徵,當年官拜杭州大將軍,瑞徵是世襲的公爵, 爵位在滿人堆裡不算高, 但卻是隆裕太后的兄弟,皇親, 才做了實缺的將軍, 這個將軍對舞槍弄棒和帶兵打仗,一點都不摸門,昏庸貪貨倒是眾口一詞,人倒也不壞,一個標準的八旗公子哥,該玩的東西都會, 正經事兒卻一點不幹。單玩蟋蟀一項, 就有幾大間房子、 眾多傭人, 蟋蟀罐子和鬥蟋蟀的盆子成百上千,個個都價值不菲。
瑞公爺為人不錯,家裡的下人,都不怎麼怕他。 但是, 如果惹了他養的貓和狗, 那可是要翻臉的。養貓養狗, 是瑞公爺的一好,家裡到處都是貓狗, 盡是名貴品種,食物都是最好的,貓吃的魚, 連內臟和魚頭都不能有。 瑞公爺最寵愛的貓狗, 天天跟公爺一併用膳, 有的時候, 貓狗吃剩下的, 公爺才吃,公爺吃完, 貓狗會來舔公爺的嘴巴和鬍子,一個舔完了,再換一個,舒坦得不行,乘轎子出門, 轎子裡也得帶上貓狗。上海的報紙畫漫畫, 畫瑞徵將軍出行,儀仗盛大, 但轎子裡頭就伸出倆狗頭,公爺見報, 不以為怒, 反而還挺高興,好像人家誇他呢。
將軍府裡的貓狗,都對瑞將軍絕對的忠誠,不往別處去。因為將軍抽大煙,煙癮極大,用的煙膏, 都用人參湯熬過, 說是特別的補。 煙槍也特別講究, 有翡翠槍、 象牙槍, 各色優等木槍,還有甘蔗槍。 每個心愛的煙槍,都有名字,分別以他最喜歡的京劇名伶命名,什麼尚小云, 譚鑫培, 梅蘭芳等等。 煙抽多了, 府裡的貓啊狗啊, 連帶蟑螂老鼠, 都跟著抽二手菸, 染上了煙癮。 如果到了別家, 沒有這樣的免費鴉片可吸,一天都混不了。將軍離任之後,府裡的所有活物,都犯了癮了,天下大亂。貓狗可以帶走,蟑螂老鼠跟不走,悉數自殺。
滿族出身、父親在紫禁城當兵的老舍先生,寫有自傳性質的《正紅旗下》,生動地描述了清末北京城旗人的生活狀態。老舍筆下描寫他大姐那有一官半職的公公也頗有趣味。
大姐的公公“除了他也愛花錢,幾乎沒有任何缺點。我首先記住了他的咳嗽,一種清亮而有腔有調的咳嗽,叫人一聽便能猜到他至小是四品官兒。他的衣服非常整潔,而且帶著樟腦的香味,有人說這是因為剛由當鋪拿出來,不知正確與否。”“無論冬夏,他總提著四個鳥籠子,裡面是兩隻紅頦,兩隻藍靛頦兒。他不養別的鳥,紅、藍頦兒雅俗共賞,恰合佐領的身份。只有一次,他用半年的俸祿換了一隻雪白的麻雀。”
“親家爹雖是武職,四品頂戴的佐領,卻不大愛談怎麼帶兵與打仗。我曾問過他是否會騎馬射箭,他的回答是咳嗽了一陣,而後馬上又說起養鳥的技術來。這可也的確值得說,甚至值得寫一本書!看,不要說紅、藍頦兒們怎麼養,怎麼蹓,怎麼‘押’,在換羽毛的季節怎麼加意飼養,就是那四個鳥籠子的製造方法,也夠講半天的。不要說鳥籠子,就連籠裡的小磁食罐,小磁水池,以及清除鳥糞的小竹鏟,都是那麼考究,誰也不敢說它們不是藝術作品!是的,他似乎已經忘了自己是個武官,而把畢生的精力都花費在如何使小罐小鏟、咳嗽與發笑都含有高度的藝術性,從而隨時沉醉在小刺激與小趣味裡。”
大姐的婆婆“口口聲聲地說:父親是子爵,丈夫是佐領,兒子是驍騎校。這都不假;可是,她的箱子底兒上並沒有什麼沉重的東西,沒錢,她會以子爵女兒、佐領太太的名義去賒。她不但自己愛賒,而且頗看不起不敢賒的,不喜歡賒的親友。雖然沒有明說,她大概可是這麼想:不賒東西,白作旗人!”“對債主子們,她的眼瞪得特別圓,特別大;嗓音也特別洪亮,激昂慷慨地交代:聽著!我是子爵的女兒,佐領的太太,孃家婆家都有鐵桿兒莊稼!俸銀俸米到時候就放下來,欠了日子欠不了錢,你著什麼急呢!這幾句豪邁有力的話語,不難令人想起二百多年前清兵入關時候的威風,因而往往足以把債主子打退四十里。
最可怕的是,旗人們坐吃山空,還理直氣壯,覺得被人養著就是理所應當的。也有一些有識之士,也覺得遊手好閒,坐吃山空不是辦法,也有去學習手藝的。但是這樣的人,反而受旗籍人的冷眼,認為他們沒有出息。少數旗人,也想拋棄鐵飯碗,自立自強,或者生活難以為繼,想學門手藝,做個小買賣,養家餬口。不過,他們都偷偷摸摸的,像在做見不得人的事兒。一旦擔著貨擔撞到了熟人,他們得說:“嗨,閒著沒事,來玩玩!”“這不是買賣,就是個玩意。要不,您也來吆喝兩聲?”
滿人當年,十幾萬人就打了天下建立了大清朝,運氣好得不行,大清朝這兩百多年卻讓八旗子弟們“辛苦經營“了,清朝的覆亡縱然有多方面的原因,但八旗子弟這種生下來就是“體制內”的制度導致了他不思進取,荒唐無稽、懦弱無用,不能不說是重要原因, 天下不丟, 沒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