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雍正年間，歸州有戶姓樊的大戶，家主樊員外與老伴兒王氏相濡以沫。樊員外膝下兩子一女，長子樊宏娶妻郭氏，生有一子一女，次子樊垣娶妻張氏，生有二子，女兒早已出嫁，生活幸福。樊家在城內有幾間店鋪，鄉下又有幾十頃良田，可謂家財萬貫、人丁興旺。

掌管一個豪富之家，重要的是公平，樊員外對待兩個兒子也是這樣。這年秋末，王氏生了大病，悉心救治才得痊癒，郎中建議王氏要清心靜養，樊員外對髮妻感情深厚，便與王氏搬到西宅居住，只留一個丫環伺候，家中生意全權交給兩個兒子打理，由管家杜敬輔佐。樊員外交代家人，沒有特殊事情不要到西宅打擾，以便讓妻子王氏安心靜養。

樊員外掌家時一團和氣，他這一放手，矛盾慢慢顯現出來，郭氏與張氏這妯娌倆都是精於算計之人，各自打著小算盤，都想在公婆去世後多佔家產。樊宏與樊垣兄弟二人相處還算和睦，齊心打理家中產業，對將來家產分配倒是沒有多想，但為了爭取父親的青睞，私下也是較著勁兒。

這一年，樊員外的女婿考中進士，被任命為餘杭知縣，便親自派人將岳父岳母接到餘杭靜養，樊員外將家務交於長子樊宏暫代，而後帶著妻子王氏隨女兒去了餘杭。樊員外夫婦走後沒幾天便是端午佳節，樊宏暫代家務，宅內事務自然由郭氏負責，郭氏按照以往慣例，給宅內眾人分發粽子。

張氏喜歡吃甜粽，誰知丫環小玉拿來粽子後，張氏發現有幾個肉粽。原本這只是件小事，但張氏對嫂子掌家本就不服，加上二人向來不睦，私下較勁，所以張氏以為是嫂子故意為之，便跑到廚房訓斥辱罵廚娘，言語之間充滿著對嫂子的不滿。旁敲側擊的話，郭氏自然聽得出來，她不甘示弱，出言譏諷了兩句，虧得管家杜敬打圓場，事情才沒有鬧大。

幾日後是張氏母親的生日，恰好樊家兄弟下鄉不在，她便叫著管家杜敬去自家鋪子挑布料，樊員外有規定，家人拿布也要交錢，同時做好記錄，方便做賬。張氏給了銀子後，想起前幾天嫂子孃家妹妹出嫁，她拿了兩匹布做賀禮，便翻看賬簿，想知道大哥大嫂拿布是不是也要交錢，結果翻了一頓卻沒找到記錄。回去的路上，張氏問杜敬：“杜管家，我大嫂拿布也要交錢嗎？”

杜敬答道：“老爺定的規矩，誰也不能破壞的。”張氏笑著說：“可前幾天大嫂拿過布，賬簿上卻沒有記錄，看來當家就是不一樣啊。”杜敬趕緊說：“二少奶奶多想多，大少爺不會這樣的，改天我問問鋪子的賬房，八成是忘記寫了。”張氏很在意這件事，兩日後就追問杜敬，杜敬說：“小的問過，賬房說大少奶奶沒在鋪子拿布。”

當天晚上，張氏將大哥大嫂佔便宜的事告訴了丈夫，樊垣雖然和大哥爭寵，但他了解大哥的為人，不相信此事是真的，張氏暗罵丈夫愚蠢。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張氏處處與郭氏作對，這妯娌倆都是潑辣之人，誰都不肯低頭，樊宏與樊垣兄弟雖然和睦，但在妻子枕邊風的影響下，也變得貌合神離，暗中擠兌。家中的這些暗湧，遠在餘杭休養的樊員外夫婦並不知情。

這日晌午，張氏的小兒子玉寶在花園玩耍不慎掉進塘裡，玉寶被救醒後，張氏詢問他墜塘原因，玉寶說是被人推下去的，至於是誰下的毒手，並沒有看到。花園在東宅院，大哥大嫂住在那裡，張氏懷疑是大嫂生了歹心，想害自己的兒子，她私下詢問，得知晌午時分，只見到郭氏的丫環彩兒在花園旁出現過。張氏氣憤，直接去到大嫂房中，質問彩兒。

彩兒承認晌午在花園旁經過，見到玉寶小少爺在玩耍，自己還提醒他要小心，但絕沒有推他下塘。彩兒的話張氏自然不信，等晚上樊宏兄弟二人回來後，張氏便讓大哥對彩兒行家法，調查真相。郭氏認為懲戒彩兒就是傷了自己的面子，堅決不同意，樊宏也認為這樣會影響自己當家，也就反對，結果兄弟二人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半個月後，樊家藥鋪的掌櫃張伍去外地進藥材，回來時遇到大雨，張伍趕緊讓夥計們將馬車蓋上雨布，誰知雨布上有漏洞，搞得輛車藥材泡了水。樊宏按照規定，讓張伍賠了此次的損失，張伍是張氏的親叔叔，樊垣夫婦認為大哥的處理時有意為之，成心打壓自己房頭兒的人，因此找到大哥理論，結果兄弟二人還是鬧得不歡而散。

半月後的一天，因鋪子有事，樊宏便叫杜敬一起住在鋪子中，郭氏剛剛睡下，不想床上出現一條毒蛇，九歲的兒子玉天被咬傷，郎中盡力救治也沒能挽回天寶的性命。樊宏夫婦悲痛不已，張氏孃家從事藥材生意，經常收購毒蛇做藥引，樊宏夫婦便懷疑是張氏下的毒手。玉天下葬的第二天，樊宏心情悲憤，獨自在宅內涼亭喝酒，侄子天寶跑過來找大伯玩耍。

樊宏平時很喜歡這個侄子，但親生兒子新亡，弟弟和弟媳又有嫌疑，酒醉的他心中有恨，便狠狠推開了玉寶，結果玉寶從涼亭上滾下，磕得頭破血流。樊垣夫婦見兒子滿頭是血，衝上去暴打大哥樊宏，還要拉他去見官，樊宏本就煩躁，結果怒從心起與弟弟弟媳廝打在一起，郭氏聞得打罵聲也趕來幫忙。樊垣憤怒之下，一把將嫂子推到，郭氏磕破頭暈倒當場。

妻子被摔暈，自己還被弟弟弟媳抓破了臉，當著下人丟盡了面子，樊宏暴怒，恰好管家杜敬正拿著鐵鍬打此路過，準備去花園栽樹。樊宏順手奪過鐵鍬，照著弟弟弟媳就打，樊垣被哥哥當場打死，張氏也受了重傷。出了人命，自然要報官，杜敬則即刻命人前去餘杭，將家中慘劇通知老爺。

待樊員外夫婦趕回家中時，長子樊宏以誤殺罪已被判杖一百，徒兩年。此時張氏的傷情已經好轉，但小兒子天寶卻因傷重夭折了，郭氏摔的很重，也已臥床不起。樊宏被打了一百杖，遣送到驛站勞役，杜敬雖然打點錢財沒讓樊宏繼續受罪，但樊宏養尊處優慣了，哪裡受得了這種日子，結果杖傷加重，樊員外回來的第三天就死在了驛站。兩個兒子兩個孫子去世，大兒媳還臥病不起，家中慘劇讓王氏肝腸寸斷，路上就病倒了，回家十日後也去世了。

家庭慘變讓樊員外老淚縱橫，心痛不已，但他自幼受苦，白手起家掙下偌大家業，知道自己千萬不能倒下，樊員外強撐著身子，處理了家人的後事，然後將幾家鋪子和鄉下田地重新梳理，經過兩個多月的操勞，樊家產業也重新走上正軌。此時的樊家宅院，除了原本的那些下人，就剩下樊員外、大兒媳郭氏、孫女玉英，二兒媳張氏和孫子玉傑，樊員外六十有五了，看到此景不禁老淚縱橫。

又過了兩個月，郭氏病癒，她與弟媳張氏此時也悔恨不已，都是二人的小肚雞腸，搞得家險破，人已亡，妯娌二人痛定思痛，跪在公公面前懺悔。樊員外不愧經歷豐富，聽完兩個兒媳講述的種種過往，幾個月來家中發生的種種事情，實在太過巧合，不免心中起疑。樊員外沒有明說，只交代兒媳拋棄過往的隔閡，一起擔起宅內事務，自己則私下調查。

鋪子的掌櫃和夥計，包括宅中的下人，大多都是跟隨樊員外多年的老人，對老東家十分忠誠，樊員外私下查詢雨布漏水、玉寶墜塘以及玉天被毒蛇咬死之事。經過一個多月的密查，樊員外將懷疑物件放在管家杜敬身上，幾天後，樊員外派杜敬去常德府收債，杜敬一走，樊員外便公開調查幾件事。

馬伕蔡六首當其衝被質問，在老東家的威嚇下，蔡六說當日看到是杜敬推玉寶下的塘，杜敬給了自己五十兩銀子，還加以恐嚇，杜敬身為管家，有權將自己辭退，所以就沒敢說出真相。跟隨張伍運藥材的夥計李二也講了真話，他收了杜敬一百兩，偷偷剪破了雨布。至於毒蛇之事，樊員外相信是杜敬所為，因為他懂得捕蛇，瞭解這些情況後，樊員外請人寫了狀紙遞交衙門，杜敬從歸德回來剛進城，就被抓到衙門受審。

知道事情敗露，杜敬也沒有狡辯，承認幾件事都是自己所為，隱藏在他心中的惡念也暴露無遺。杜敬父親年輕時就跟著樊員外，樊員外對下人很好，出錢為杜敬的父親娶了妻子，後來就有了杜敬。有一年，樊員外去外地走商，不慎落水，杜敬父親拼命將其救起，自己卻力竭溺亡，樊員外感恩杜敬的父親，多年來對杜敬一家十分照顧，為杜敬娶妻，待若親人，後來還讓杜敬做了管家，每年分給他的宏利，比夥計下人們加在一起都要多。

杜敬沒有遺傳父親的忠義，反而心胸狹窄，他認為沒有父親就沒有樊家的今天，總覺得樊家虧待自己，樊家越富有，這種心理就越強烈。後來樊員外年紀大了，家事很少過問，這讓杜敬覺得機會來了，他借樊家兒媳不和，兄弟相爭的機會，暗中挑撥離間，一手導演了樊家的悲劇。杜敬想著遭此打擊，樊員外八成活不了多久，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從中漁利，想不到樊員外如此老辣，輕而易舉就識破了他的陰謀。

案情後續：

知州大人認為杜敬心腸過於歹毒，還親自放毒蛇咬死玉天，此等下人實在可惡，便判其凌遲，不久後刑部下文，核准凌遲之刑。

“虎豹不堪騎、人心隔肚皮”杜敬這等下人真是喪盡天良，毫無感恩可言。最後落得凌遲之刑，也是咎由自取了。

“家和萬事興”這話果然不假，杜敬此人確實可惡，但若樊家兄弟和妯娌之間沒有隔閡，杜敬的奸計又怎能得逞呢？正所謂城池再堅固，只要內部有了鬆動，也會瞬間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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