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杯才:懷念大昌老師

孫杯才:懷念大昌老師

有一種愛,叫做不是親人更勝親人。

——孫杯才

孫杯才:懷念大昌老師

孫杯才:懷念大昌老師

▲大昌老師和他的愛人

大昌老師,姓餘上大下昌,曾是金寨縣燕子河鎮中的一名語文老師,又是我爸的遠房表哥,我尊稱他為表大爺。

表大爺家離我家不遠,最多450米吧。我家地勢高,因此我站在稻床上,就能看見他家屋頂及臥室的窗戶。曾經的那些年,不知多少次,我在他家窗臺下徘徊,猶豫而不能進,只為了遵守當年的那個承諾。這是我的心酸,和一輩子遺憾。

表大爺中等身材,面白,慈眉善目,一生勤勞、樂善好施。是我們附近幾個生產隊中,最有學問的人,那時候的村莊裡,凡是有大事小情,都請他去主持,誰家有紅白喜事,也都能看到他老人家忙碌的身影。村莊裡的人,要是遇到困難,請他幫忙,他都不遺餘力,一幫到底。因此,在我心目中,表大爺不僅是我可敬的長輩,更像是一個大俠。

孫杯才:懷念大昌老師

上初二時,有一次語文老師李生壽請假,請他代課,我記得他教我們的是陶淵明的《歸去田園》詩。他說陶公不媚權貴,不肯為五斗米而折腰,這是讀書人的氣節,汝等當效之。我深以為然。受他老人家影響,鑄就我不媚上的人格,而現實中卻是處處碰壁。但是我不後悔,至今仍然堅守那份操守。

表大爺最小的女兒比我大一個多月,是我小時候最要好的夥伴。因為兩家很近,我在他家玩的次數比較多。上世紀80年代,農村都很窮,吃穿有時候都成問題,表大爺家庭條件比較優越,吃的比我們家要好多了,我常常在他玩,常常在他家蹭飯。表大娘廚藝高超,在我們那一塊小有名氣。記得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表大娘做的豬肚燉紅棗和花生米,這味道至今令我回味不忘。那時候表大爺在鎮中教書,週末才回家一次,每次回來都帶好多零食,只要有他小女兒的,也就有我一份。

上初中的時候,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改革開放剛剛開始,農村仍然貧窮。那時候學費400多,經常交不起,班主任曹老師每當來收學費,我就很尷尬,還好每次都是表大爺替我解圍。他一交就是兩份,一份是他女兒的,一份是我的。表大爺最大的愛好就是喜歡下象棋,受他的影響,我也學棋。他還教我棋譜,他是我進入象棋這門藝術殿堂大門的領路人;他還是我參加燕子河鎮這一大片區象棋比賽的教練,在他老人家的悉心教導下,當年我取得了第二名。

後來表大爺年事已高,我的棋藝也精進了不少,上大學後我象棋已勝過表大爺,但是這些年我只要回家,都會去他家看望二老,並和他殺上幾盤。總是我輸的多,他每每總說我讓他,其實只要表大爺高興,我輸棋也快樂。

孫杯才:懷念大昌老師

初中的時候,我成績還是不錯的,可惜中考沒有考好。那時候我心裡很失落,也很彷徨。表大爺晚上到我家,找到我爸媽說,明年師範最後一批分配,讓我留下來同她女兒一起留校複習,準備明年應考。

我答應了,暑假在鎮中複習了僅兩天,鎮裡通知我第二天去縣裡體檢,併到校長辦公室填報中專志願。在填報之前,表大爺再三叮囑並勸我說,你家條件不好,為現實計,你還是不要再填了留下來複習,以你的基礎明年考師範是不成問題的,三年後你回來當小學老師,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當時我太年輕,一心想著知識改變命運,一心想著出人投地,我藉口肚子疼上廁所,然後藉著他上課的機會,偷偷地填了志願。我故意把志願填高,好的中專院校不能錄用我,我就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上高中,然後再考大學。

我不敢把我的想法告訴表大爺,更不敢告訴爸媽。表大爺下課後,知道我填的志願了,把我叫到他的住處,鐵青著臉,指著我鼻子,罵了我半個小時。最後氣呼呼地坐在板凳上,足足有十分鐘不說話,生悶氣。我知道他老人家這次真的生氣了,看著他失望的表情,我哭了,哭得好傷心。我不是因為被他罵而哭,是因為看見他傷感而哭。他是真心為我好,可是我卻辜負了他那份苦心。

如果時光能再回到從前,一切將會改變吧?可惜當初的想法,我一直隱瞞到現在,沒有人知道。大學要畢業的那一年,父親不在了,家裡經濟也困難,他老人家經常來看我們勉勵我。那一年是我人生的低谷,大學早就不分配了,要靠自己找工作。表大爺也為我的前途著急上心。由於家中底子太枯了,再加上本人‘軟硬’條件都十分有限,儘管我奮鬥了好多年,也沒有太大的起色,況且將近而立,連女朋友也沒有,表大爺就為我找物件,而勞碌奔波。從此,在我內心裡,表大爺不單是我的表大爺,更是我的父親一樣。

再後來,我掙了錢回老家蓋了小洋樓又娶妻生女,表大爺心裡總算是有了寬慰。這幾年我打工回家,第一件事回來看望母親和孩子,第二件事就是帶著女兒,到下面去看望表大爺,陪他說說話,聊聊時局。可是他老人家身體大不如前,他不耐久坐,我就再也不能陪他下棋了。

孫杯才:懷念大昌老師

2017年12月初,我買車回家上牌照,我告訴母親要低調,不要

告訴別人,更不要告訴表大爺,我不想再讓他老人家破費。可是還是驚動了他老人家,他抱著一箱花炮,步蹍蹣跚走了上來。我迎了他很遠,拉著他老人家的手坐下,倒茶給他喝,我說不要驚動您老人家,可是您還是來了。他說:“你買得起車,難道我就買不起花炮嗎?看到你漸漸過好了,我真的很高興。”當談到他的身體時,他說:“不行了,血壓高、血糖也高,一天不如一天,今天脫下鞋和襪,不知明天穿不穿?”聽到這句話,我心裡好難過,強行忍著悲痛不要眼淚流下來。表大爺說:“我要回家,你表大娘飯要好了,再說我也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也吃不了多少。”我強拉著不要他走,就算不吃,坐坐看看也行。他說:“今天祝賀的人多,你別光顧我,去招呼其他人。”

我怕他無聊,就開啟電視讓他看,中午飯吃了一半,我卻沒有在桌上看到他,我知道表大爺肯定是回家了。誰料到,他這一走,就成為永訣。兩個月後,妻哭著打電話告訴我說,表大爺走了。我瞬間崩潰,眼淚止不住地流,望著家的方向我遙空地拜了三拜。

我打電話給媽,我要回去奔喪,媽說:“家裡下大雪了,路上結冰,車不能開,而且從梅山到蔡畈,都沒有車跑,就算是有動車回馬店,這一路你也回不來。有什麼想做的,就讓你妻子替你去做吧!”

我哭了,老天也哭了。上海也下大雪了,晚上看著大雪紛飛,我默默地想,上海、老家兩地都在下雪,難道老天是用這種儀式來歡送一個好人,我的表大爺嗎?

有一種愛,叫做不是親人更勝親人。

但願吧!表大爺他老人家,在天堂一切安好,但願他:“活著不懂得浪漫,死後也要葬在風花雪夜裡。”

——2019年1月6日 合肥 包河苑小區

▌圖:孫杯才

▌編輯:張鳳蘭

▌稽核:李珊珊 吳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