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天，溫潤而迷濛。廣袤的原野裡，生長著綠油油的各種草木，散發出獨特的芳香，有些還可以做成清鮮爽口的美食。比如鼠耳，就是這樣一種奇特的小草。

鼠耳生性謙卑，像在地裡覓食的農民。我祖母是個老農民，年老了還在窄小的田埂上奔波。她認識多種野菜，從地米菜、馬齒菜、灰灰菜，到魚腥草、蒲公英、野芹菜。鼠耳，我們當地人喚作“許牛”。春風一吹，這綠中泛白的鼠耳就從土裡冒了出來。

驚蟄時節，我們戴上斗笠，穿起蓑衣，提著竹籃，走進了田野。鼠耳們正安靜地站在霏霏細雨裡，披著一身水珠等待著被發現。祖母走在前面，但見她彎腰，低頭，採摘速度很快。鼠耳摘回後，得馬上清洗。夜晚，我們踏著月光，來到村旁的小溪邊。那時的小溪，水質清澈，一站到水中，便有許多小魚兒在腳上蹭來蹭去。祖母和妹妹把鼠耳放在溪水裡，反覆沖洗。我舉著竹火把，站在旁邊照明。洗完，拿回家放在鍋裡煮上十幾分鍾。將鼠耳煮透成糊狀，與粘米粉、糯米粉混合，再兌上適量的水，加入一些白糖或紅糖，拌勻後，反覆揉搓，等米粉和鼠耳完全抱團，顏色也成了全綠色，就可以做米果了。米果做成圓餅狀或是S形，一層層地疊放在木製飯甑裡，燒大火蒸煮。蒸到半生熟時，屋裡開始飄起越來越濃的香味。

蒸熟後，祖母先用一隻大碗裝滿熱氣騰騰的鼠耳米果，端到神臺的中央，讓我們幾兄妹向著神臺鞠躬。祖母說，好吃的，都得先祭祖宗。祭禮完畢，祖母讓我先裝一碗，四個妹妹再依次上前。鼠耳米果柔軟，清甜，我吃了一碗又一碗，撐得肚子鼓鼓的。爾後，祖母叫我端幾碗，送給左鄰右舍們嚐嚐。後來，才得知鼠耳學名鼠麴草，又叫老鼠艾，一年生草木，葉小如菊，花朵絮狀。性平和，有化痰、止咳、降壓、祛風的功效。

吃過鼠耳米果，野艾也長得綠茵茵了。艾葉米果的味道，比鼠耳米果更濃烈些。艾葉米果，吃起來滑而不膩，軟中帶韌。祖母說，艾葉神秘，避邪。

忙完春插，祖母開始做苧麻葉米果了。苧麻長相俊俏，莖直立，葉互生，葉片寬卵形或卵形。鄉村女人摘苧麻葉很是隨性，有時在老牆上，有時在溝渠裡，一大叢一大叢的。有一次，妹妹出去放牛，回來的路上，隨手就採摘了兩三斤。我也跟著祖母到屋後的山腳下采摘過，苧麻葉粗糙，有些細毛還扎手。但苧麻葉米果製作起來，不僅容易揉搓成團，而且味道比其它米果更加濃郁。

然而，每年春季，因為農活繁忙，祖母只能晚上抽空給我們做一兩次米果解饞，或是家裡來了重要的客人，祖母才會花上半天時間，專門做一頓米果。後來，我每次從城裡回家，祖母都會煮好一大盆苧麻葉米果等著。那一回，我連續幾天腹瀉，打針吃藥，都不見效。祖母聽說後，讓我回家調養。其間，她煮了數十個苧麻葉米果，讓我每天吃一點。不久，我的腹瀉竟不治而愈。臨走時，祖母又連夜趕做了一些，讓我帶到城裡給妻兒吃。

2004年，祖母因病去世。我原以為再也沒人替我做米果了。沒想到，岳母知道我愛吃米果後，立即做了一大包苧麻葉米果，讓人捎給我嚐鮮。岳母手巧，做出來的米果個體大小適當，都是玲瓏的S形。開啟包裝，清香撲鼻，一片墨綠。拿起一個，放進嘴裡，只覺滿口生香，猶如含著薄荷，清新爽口、綿軟甘美。當我瞭解到鼠耳、艾葉、苧麻葉的許多藥用價值後，更覺得吃這些米果，一舉多得。如今，人們有錢有閒，喜愛純天然的綠色食品，自然傳承了用鼠耳、艾葉、苧麻葉做米果的習俗，只要想吃，隨時都能大快朵頤。

眼下，一棵棵亭亭玉立的苧麻，正在細雨中滴翠流青。我彷彿聞到了那些來自春天的米果，正散發著春天的味道，流淌著親情的芬芳……

朗讀者：李梓涵（南昌航空大學播音系學生）

編輯：孫沐雨

編審：馮星星

監製：邱 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