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衷讀書和上課卻沒有效果,為什麼?

熱衷讀書和上課卻沒有效果,為什麼?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歷:讀過一本書,卻只吸收了書中幾句話的內容?

神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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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書籍這種知識傳播介質是否正在變得過時?作為一種媒介,書籍在傳遞知識方面出奇的糟糕,而讀者大多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你曾經讀過這樣一本書,在你與別人談這本書時,卻發現你只吸收了書中幾句話的內容?我們該怎麼辦?原文標題Why books donʼt work,作者Andy Matuschak。

熱衷讀書和上課卻沒有效果,為什麼?

書很容易讓人覺得理所當然。不是指任何具體的書,而是“書”這種形式。實體紙張還是電子書不重要。文字在行中,在頁中,在章節中。至少對於非小說類書籍來說,有一個隱含的基礎假設:人們透過閱讀句子吸收知識。這個想法無形地定義了這種媒介,以至於很難不把它視為理所當然,這很遺憾,因為正如我們將看到的,這是相當錯誤的。

比如一些嚴肅的非虛構類書籍。

《自私的基因》、《思考,快與慢》、《槍炮病菌與鋼鐵》等等。你有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書,那些你讀過的會聊到的書,卻發現你只吸收了書中幾句話的內容?老實說: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在我身上。通常情況下,事情一開始很順利。我覺得我可以勾勒出作者大概的主張,描繪出基本面;但當有人提出一個基本的探究性問題時,大廈就立刻坍塌了。有時是記憶問題,我根本無法回憶起相關的細節。但有時候,我意識到我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這個問題,儘管在讀這本書的時候肯定認為我理解了。事實上,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我幾乎沒有注意到我讀書所吸收的東西有多麼少。

我知道不只是我一個有這樣的經歷。我與其他人(也是像我這樣認真學習的人)分享這一觀察時,似乎每個人都有類似的經歷。談話常常讓人感覺到一些尷尬,就像這些失誤暴露了一些不尋常的性格缺陷一樣。我不認為這是性格缺陷,但不管是什麼,肯定不特別。事實上,我懷疑這就是大多數讀者的預設體驗。這種情況之所以讓人感到尷尬,只是因為很難看到它是有多普遍的存在。

我提到的這些書都不是小投資,每本書都需要大約6-9個小時的時間來閱讀。

美國成年大學畢業生平均每天閱讀24分鐘,所以一個典型的讀者可能一個月讀一本書。數以百萬計的人讀了書,所以這意味著花費了數千萬個小時的時間。作為對所有這些時間的交換,我們吸收了多少知識?有多少人吸收了作者想要表達的大部分知識?或者甚至只是他們想獲得的知識?不幸的是,我在文獻中沒有發現關於這個問題的正式研究。

我並不是說這些時間都浪費了。許多讀者喜歡讀書,這是很好的,當然,大多數讀者都吸收了一些東西,無論多麼不可言喻:觀點、思維方式、規範、靈感等等。事實上,對於許多書(尤其是大多數小說)來說,這些效果就是重點。

這篇文章所述的不是關於文學型別的書。而是像我上面提到的那些旨在傳達詳細知識的解釋型非虛構作品。

有些人可能是為了娛樂價值而閱讀《思考,快與慢》,但我猜想大多數讀者期望能得到更多。否則,當我們注意到從所讀的東西中吸收的東西很少時,為什麼會感到如此驚愕?

這些都表明了一個奇特的結論:作為一種媒介,書籍在傳遞知識方面出奇的糟糕,而讀者大多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這個結論很奇特,部分原因是我們通常認為書籍是強大的知識載體!紀錄片《卡爾·薩根的宇宙》中,卡爾·薩根讚歎道:

“書籍是一個多麼令人吃驚的事物。它是一個由樹木製成的扁平物體,上面有靈活的部分,印有許多有趣的黑色方塊。但只要看一眼,你就進入了另一個人的腦海,也許是一個死了幾千年的人。跨越千年,一個作者在你的腦海中清晰而無聲地說話,直接對你說話。寫作也許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它將那些從不相識的人、遙遠時代的公民聯絡在一起。書籍打破了時間的桎梏,一本書證明了人類有能力施展魔法。”

的確:書是有魔力的,人類在大眾傳播時代的進步清楚地表明,一些讀者確實從書中吸收了深刻的知識,至少在某些時候是如此。那麼,為什麼書有時似乎對某些人有效?為什麼這種媒介也會失敗?

在本文簡短的說明中,我們將探討為什麼書經常不起作用,以及為什麼有時候也有用。寫到這,我意識到了某種諷刺意味,我在用書面媒介來批評書面媒介!但如果我描述的想法是對的,那麼未來就會更多人注意到關於書籍本身的問題。這篇文章僅僅是火種,如果它點燃的火焰完全消耗掉,我將非常高興。有了這種理解,我們不僅可以瞥見如何改進書籍這一媒介,而且還可以看到我們如何編織陌生的新形式:不是紙張,也不是從畫素,而是從對人類認知的洞察中。

上課為什麼不起作用

到目前為止,我們一直在討論書,但你有沒有在課堂上有過同樣的經歷?你很容易在聽課後覺得自己理解了,但在當晚回顧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理解得很少。記憶是部分原因:你可能覺得你曾經知道某些細節,但後來已經忘記了。然而,我們不能把一切都歸咎於記憶。當你拉動講座中的某些心絃時,你可能會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儘管在上課的時候肯定認為自己理解了。

你可能已經內化了上課有這個問題的概念,畢竟,這樣的老師的形象聽起來不是很老套嗎:

約翰遜老師每天在課堂上講一個小時,相信他的學生已經吸收了每一個字,然後想知道為什麼他們的考試成績這麼差。

和書籍一樣,上課可以具有娛樂性或影響力;和書籍一樣,上課有時確實有效,至少是對一些人有效。但你可能不認為上課是傳達知識的可靠方式。

書籍不起作用的原因與上課不起作用的原因相同:兩種媒介都沒有關於人們如何實際學習事物的明確理論,因此,兩種媒介都意外地(而且大多是無形地)圍繞著一種明顯錯誤的理論而發展。

為了說明我的意思,我將嘗試借鑑你自己的學習經驗。你可能已經發現,某些策略有助於你吸收新的想法:例如解決有趣的問題,寫章節總結,做創造性的專案等等。無論你喜歡哪種策略,都不是魔術。它們發揮作用是有原因的(當它們有效的時候):它們利用了一些關於你認知的潛在真理:關於你思考和學習的方式。在許多情況下,這些真理不僅僅是關於你的認知,也是關於人類的一般認知。

如果我們收集了足夠多的潛在的 “真理”,一些共同的主題可能會浮現,暗示著關於學習如何更連貫發生的理論。

我們將這種理論稱為認知模型。有些學習策略提出了相同的模型,有些則提出了相互衝突的模型。這些模型中有些是可以透過經驗檢驗的,有些則不能;還有一些已知是錯誤的。透過關注這些模型,而不是單個的策略,我們可以尋求更普遍的答案。我們可以問:如果認真對待一個特定的認知模型,它會(或不會)幫助我們理解某些東西?

這是一個重要的問題,因為要傳達知識很困難。大多數上課的人都沒有吸收預期的知識;大多數讀書的人都沒有吸收預期的知識,失敗是預設情況。因此,如果你希望幫助他人理解事物,你最好了解一些關於人們如何學習的想法。如果一個人可以簡單地向別人解釋一個想法,然後相信他們已經理解了,那也太理想化了。不幸的是,正如你在課堂上和自己的生活中看到的那樣,複雜的想法很少能輕易理解。

上課,作為一種媒介,在其基礎上沒有經過仔細考慮的認知模式。然而,如果我們是外星人,從遠處觀察典型的課堂,我們可能會注意到他們似乎共享的隱含模式。“講課人說出描述一個想法的話語,全班同學聽到這些話,也許在筆記本上塗鴉,然後全班同學理解了這個想法”。在學習科學中,我們把這種模式稱為 “傳遞主義”(transmissionism)。這是一種觀念,認為知識可以直接從教師傳給學生,就像把文字從一頁轉錄到另一頁一樣。如果是這樣就好了,這個想法被徹底否定了,以至於 “傳遞主義”只用於貶義,指的是幼稚的歷史教學實踐,或者在學術爭論中作為一種誹謗。

當然,好的老師通常不認為僅僅告訴聽眾某個想法聽眾就能理解。

只是講課作為一種形式,被塑造得好像真的有用一樣,所以老師們大多表現得也是這樣。

如果繼續追問,許多講師會提供一個更合理的認知模型:理解實際上是在上課之後,當聽課的人做習題集、寫論文等的時候,上課為這些後來的活動提供了原始資訊。很好:這是一個真實的模型,它的一部分得到了認知科學的支援。但是,如果我們一開始就採用這種模式,我們還需要選擇90分鐘的現場聽課來傳達原始資訊嗎?

聽眾的注意力在幾分鐘後就會分散,所以我們難道不應該把解決問題的環節與上課交錯進行嗎?現場課堂不能暫停或回放,所以對於傳遞原始資訊來說,不是非常有損失嗎?人們閱讀的速度比講課人說話的速度要快得多,所以文字不是更有效率嗎?如此等等,已經很清楚的是,傳統的上課形式並不是特別符合這種模式。

講座即熱身(lectures-as-warmup )的模式是一種事後的合理化,但它確實表明了一個關於認知的深刻理論:要理解某樣東西,你必須主動參與其中。

如果認真對待這個概念,將徹底改變課堂。我們會優先考慮互動討論和互動專案等活動;只有當直接教學是實現這些活動的最佳方式時,我們才會進行直接教學。這不是我的空想:在過去的幾十年裡,這一直是美國K-12政策和實踐中的核心演變力量之一。

總而言之:上課不起作用,因為這種媒介缺乏一個有效的認知模型。它(隱含地)建立在一個關於人們如何學習的錯誤想法上:傳遞主義,我們可以把它諷刺為 “老師說的話描述了一個想法,學生聽到這些話,然後他們就明白了”。當上課確實有效時,它通常是作為更廣泛的學習背景(如專案、問題集)的一部分,具有更好的認知模型。但是上課並沒有發揮其作用。如果我們真的想採用更好的模式,我們就會放棄講課,事實上,這就是美國K-12教育中正在發生的事情。

透過上課這個案例,我們會看到,書籍作為一種媒介,反映了同樣的人們學習的缺陷。

熱衷讀書和上課卻沒有效果,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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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書不起作用

和上課一樣,書籍沒有經過仔細考慮的認知模式,但這種媒介確實有一個隱含的模式,和上課一樣,這種模式是傳遞主義。詞的序列、行的序列、頁的序列,書籍的形式表明人們透過閱讀句子吸收知識。“作者在書頁上用文字描述一個想法。讀者閱讀這些文字,然後讀者理解了這個想法。當讀者讀到最後一頁時,他們已經讀完了這本書。” 當然,大多數作者不相信人們是以這種方式學東西的,但由於這種媒介本身,所以人們很難質疑。

和講師一樣,許多書籍作者在被追問時都會提供一個更合理的認知模式。

讀者不能只閱讀這些文字,他們必須真正思考,也許做一些筆記,與他人討論,寫一篇文章作為迴應。就和聽課一樣,書籍是為以後的思考做的熱身。很好:這是一個更好的模式!讓我們來看看它是如何運作的。

當然,有些人確實能夠從書本中吸收知識。事實上,這些人確實在思考他們所讀的東西,這個過程往往是看不見的。這些讀者的內心獨白有這樣的聲音。“這個想法讓我想起了……”,“這個觀點與……相沖突”,“我不太明白…… ”等等。如果他們做了一些筆記,他們就不是簡單地抄寫作者的話:他們在總結、綜合、分析。

不幸的是,這些策略並不容易做到。

讀者必須學習具體的反思策略。“我應該問什麼問題?我應該如何總結我所讀的東西?” 讀者必須執行自己的反饋迴路。“我理解了嗎?我應該重讀嗎?對比另一篇文章?” 讀者必須瞭解自己的認知。“理解某件事的感覺是什麼?我的盲點在哪裡?”

這些技能屬於一個類別,學習科學稱之為 “元認知”。實驗證據表明,學習這些型別的技能是具有挑戰性的,而且許多成年人缺乏這些技能。更糟的是,即使讀者知道如何做這些事情,這個過程也是相當費力的。讀者必須同時兼顧書中的內容和這些元問題,當對內容不熟悉的時候,人們尤其難以完成這樣的多工。

在這一切中,書的位置在哪裡?如果我們相信成功的閱讀需要參與這些複雜的元認知,那麼,這在種媒介中是如何體現的呢?書籍怎麼幫助我們?

當然,好的作者真誠地希望讀者能仔細思考他們的文字。

這些作者對讀者形成了複雜的想象,他們預計到讀者可能會有的困惑,然後調整他們的文字,以承認和解決這些問題。他們利用這些模式對深度和細節不斷進行挑選,他們給出建議,某些段落可能需要哪些背景知識,以及到哪裡去獲得這些知識。

透過承擔部分讀者需要自我監控和調節,這些作者的努力確實可以減輕元認知的負擔。但是,元認知是一個內在的動態過程,隨著讀者自身概念的演變而不斷髮展。書籍是靜態的,文章可以框定或激發讀者的想法,但文章不能在每個讀者的頭腦中自動展開或迴應,讀者必須計劃和引導他們自己的反饋迴路。

如果講課者認為,講課是為做題和寫論文做熱身,那麼至少講課者會設計這些活動,併為學生提供反饋。相比之下,如果作者認為只有當讀者真正思考他們的文字時才能理解,那麼他們在很大程度上讓讀者自己設計 “問題集”並自己產生反饋。所有這些費力的 “關於思考的思考”都與認知科學的觀點相沖突。

如果正確的模式是人們透過思考來理解書籍的思想,要是書籍是圍繞著幫助人們這樣做而產生的,會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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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書呢?

等等,這不就是教科書的作用嗎?我們能不能在《自私的基因》中加上一些練習和討論問題?這聽起來並不令人愉快,但有用嗎?

與大多數非虛構類書籍不同,教科書通常是圍繞著明確的認知模式建立的。例如,它們經常在介紹概念的解釋和推動學生以特定方式思考這些概念的練習之間交替進行。很好,教科書不是偶然選擇他們的認知模式,這是重要的第一步。但這還不夠:人們仍然很難從教科書中可靠地吸收知識。

我現在要說明的是,教科書並沒能有效地實施他們自己關於人們如何學習的模型,即使他們這樣做了,教科書的模型也忽略了關於人們如何學習的重要想法。

讓我們先來看看實踐中的教科書。令人吃驚的是,學術課程往往是圍繞著教科書來安排的,但很多人花了很多的時間和金錢來報名參加這些課程,而不是獨立學習教科書。事實上,我懷疑購買教科書大多是為了課程大綱,而不是為了自學。當然:有些人選課是因為他們想要一個證書。但很多學生覺得他們透過上課,會比自學這些課程的教科書學到更多。假設學生的感覺不是完全錯位的,那麼課程一定提供了一些額外的東西,對人們的學習方式很重要。

我們在前面看到,非虛構類書籍的認知模式,讓讀者做了所有的元認知的工作來計劃、執行、理解書中的觀點。相比之下,教科書確實有明確的認知模式:它們透過練習和討論問題等方式幫助讀者。然而,大部分的元認知負擔仍然在讀者身上。

讀者必須決定要做哪些練習,什麼時候做。讀者必須執行自己的反饋迴路:他們是否清楚地理解了練習中涉及的觀點?如果沒有,他們接下來應該做什麼?如果學生完全被卡住了,他們應該怎麼辦?有些問題是比較微妙的,例如,教科書中的練習通常設計成既能產生對該具體問題的解決方案,又能產生對該主題更廣泛的見解。如果讀者解決了一個問題,但錯過了它應該揭示的洞察力,他們自己能注意到嗎?

相比之下,課程處理了大部分的元認知負擔。

教學大綱提供了一個預定的範圍和順序,所以學生需要做的計劃很少。學生們通常會收到關於練習的反饋,包括個人和全班討論。如果學生被卡住了,他們可以課後去問老師,以獲得更細化的幫助。教員可以在課堂上討論上一週的練習的效果。當然,這些都做得不夠完美,很多學生仍然沒有從課堂上吸收任何東西。但是,透過承擔一些元認知的工作,課程為學生保留了更多對原始材料本身的關注。

在這一點上,可以看看教育科技中基於人工智慧的學習系統,例如幾十年來,智慧輔導系統特別渴望承擔更多面向任務的元認知負擔。

可以在課堂之外提供自動反饋和任務規劃。這裡有一些進展,這些方法確實可以改進教科書,但這些系統一般都固定在課堂上發生的狹窄的、面向任務的觀點上。學術課程提供的不僅僅是對教科書的元認知,它們的認知模式也是有社會和情感屬性的。

例如,課堂討論有利於社會化學習:學生透過與他們的同伴對同一觀點的理解進行探討,從而更深入地理解主題。課程可以提供一個學習者與學科專家的個人關係,這是一個獲取學科文化的豐富渠道,其中大部分可能是隱性的。對許多學生來說,課程提供了一個有用的問責結構,在維持他們的意志力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課程還提供了情感上的突出性,這激勵並放大了學習:現場講座可能是低效的,但教師的魅力可以留下持久的印象。最好的非虛構散文也有同樣的感染力,但教科書通常忽略了情感聯絡,它們的文字更多的是激發人們的冷漠而不是好奇,因為教科書通常缺乏作者的聲音,也因為它們對評估的痴迷,計算機化的輔導系統在很大程度上產生了更不重視感染力的作品。

在這一節中,我們已經看到,和上課一樣,非虛構類書籍不起作用,因為它們缺乏一個有效的認知模型。它們(意外地、無形地)建立在一個關於人們如何學習的錯誤想法之上:傳遞主義。當書籍確實起作用時,一般來說,是因為讀者能運用熟練的元認知來有效地參與書中的觀點。這種元認知對許多讀者來說是不存在的,對其他讀者來說則是一種負擔。書籍並沒有發揮它們的作用。教科書提供了更多的幫助,但它們仍然把大部分的元認知強加給讀者,而且忽略了許多關於人們如何學習的重要觀點。

熱衷讀書和上課卻沒有效果,為什麼?

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我們如何才能使書籍真正可靠地起作用呢?在這一點上,我們面前的斜坡可能非常陡峭。一些早期的立足點是可見的,對書籍的一些可能的改進,或者一個可能的幫助讀者的工具,但如何最後到達頂峰卻一點也不清楚。面對這樣的難題,值得一問的是:我們爬的是正確的山嗎?我們為什麼要爬這座山?

我在前面說過,書籍作為一種媒介,並不是圍繞著人們如何學習的任何明確模式而建立的。儘管有這樣的 “原罪”,但對形式的反覆改進,加上幫助讀者的新工具,有可能使書籍更加可靠。但也有可能我們永遠無法發現我們所需要的洞察力,因為我們被這種媒介中隱含的思維模式所束縛。

因此,我建議:我們不一定要讓書籍起作用。

我們可以創造新的形式。這不一定意味著放棄書籍;甚至不一定意味著放棄紙張,相反,我們可以透過放棄對“書”是什麼的先入為主的觀念,來解放我們的思維。也許一旦我們這樣做了,我們就會得到一些看起來確實很像書的東西。我們會在那個令人生畏的斜坡後面找到一條平緩的道路。也許我們會走到完全不同的地形。

因此,讓我們重新定義這個問題。與其問 “我們如何使書本真正可靠地起作用”,不如問:“我們如何設計能夠起作用的媒介?“

恐怕這是一個研究問題,可能是幾代人都要研究的問題,不是我在這些簡短的文章中可以直接回答的,但我相信這是可能的,現在我將嘗試分享原因。

首先,重要的是要看到媒介可以被重新設計,而不僅僅是繼承。

更重要的是:有可能設計出體現特定理唸的新媒介。發明家們長期以來一直在這樣做,例如,道格拉斯·恩格爾巴特(Douglas Engelbart)1962年的《增強人類智力》(Augmenting Human Intellect)是一個經典的原始資料,邁克爾·尼爾森(Michael Nielsen)2016年的《作為技術的思想》(Thought as a Technology)是對該領域許多工作的綜合,但我將簡要回顧一下,數學是一種媒介,一步步的結構體現了關於形式邏輯的強大思想。Snapchat的故事是一種媒介,其短暫性體現了關於情感和身份的強大思想。全球資訊網是一種媒介(或許是多種媒介),普遍存在的超連結體現了關於知識的關聯性的強大思想。

也許最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強有力的想法往往是不可見的:當我們在部落格文章中新增連結時,我們一般不會想到認知問題,但建立網路的人卻在思考認知問題。他們設計了網路的構件,以便在這種媒介中自然的閱讀和寫作方式能夠反映出他們心中的想法。無論是否有意塑造,每一種媒介的基本材料和限制都會給它一個 ”紋理“,使它在某些方向上自然彎曲,而不是在其他方向上。

當我抱怨書籍缺乏有效的認知模型時,這種 “紋理”就是我的動力。這不僅僅是說有可能創造出一種由認知科學中的某些想法組成的媒介。而是我們有可能用這些觀點來編織一種媒介,在這種媒介中,讀者的思想和行動不可避免地,甚至可能是無形地被這些觀點所塑造。數學證明,作為一種媒介,並不只是考慮關於邏輯的想法,我們並不把關於邏輯的想法附加到證明上,形式是由關於邏輯的想法構成的。

我們如何設計一種媒介,使其 “紋理”與人們的思考和學習方式相一致?這樣透過簡單地參與這種媒介,參與這種媒介相當於書本上的 “閱讀第一頁的所有文字,然後重複下一頁,以此類推”,人們就能理解媒介中的觀點。

這是個很高的要求,即使在理論層面上,也不清楚什麼是理解的必要條件。事實上,這個框架太狹窄了:理解一個主題有很多條路。但是,認知科學家和教育家已經描繪了這個空間的某些部分,他們提煉出了一些強有力的想法,我們可以將其作為一個起點。

例如,當人們的短期記憶力(working memory)已經超負荷時,就很難吸收新材料。更具體地說:如果你剛剛接觸到一組新的術語,你可能不能同時理解全部術語。因此,也許“理解”某件事情所需的部分條件是,它的大部分先決條件必須不僅是熟悉的,而且是流暢的,在長期記憶中編碼。

為了幫助人們將更多的資訊編碼到長期記憶中,我們可以借鑑認知科學中另一個理念:間隔重複。

透過在不斷擴大的時間間隔內,重新測試自己所學到的材料,你可以方便而可靠地將大量的資訊輸入到長期記憶。當然,記憶只是 “理解”的一小部分,但為了說明我們如何開始將理解作為一個整體來處理,讓我們探討一下我們如何從這兩個關於記憶的想法中編織出一個媒介。

我的合作者邁克爾·尼爾森(Michael Nielsen)和我在《量子國度》(Quantum Country)中做了初步嘗試,這是一本關於量子計算的 “書”。但讀這本 “書 ”並不像閱讀其他任何書。解釋的文字與簡短的互動複習課緊密地交織在一起,意在利用我們剛剛介紹的想法。閱讀《量子之國》意味著閱讀幾分鐘的文字,然後快速測試你對剛讀過的所有內容的記憶,然後再讀幾分鐘,或者可能回去重讀某些細節,如此反覆。閱讀《量子國度》還意味著在接下來的幾天、幾周和幾個月裡,以不斷擴大的間隔重複記憶測試。如果你閱讀了第一章,然後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參與收件箱中的記憶測試,我們預計在閱讀第二章時,你的短期記憶將被大大降低。更重要的是,交錯的複習課程減輕了通常強加給讀者的元認知負擔:幫助讀者看到他們吸收了哪些內容,遺漏了哪些內容。

《量子國度》只是記憶拼圖中的一塊,它本身就是一個更大的圖景的一部分。

我們如何設計一種媒介,讓 “讀者 ”自然而然地在所呈現的思想之間形成豐富的聯想?我們如何設計媒介,讓 “讀者 ”自然地與材料進行創造性的接觸?我們如何設計媒介,讓 “讀者 ”自然而然地與競爭性的解釋抗衡?如果我們把這些問題堆積在一起,就會發現:怎樣才能設計出 “閱讀”等於 “理解”的媒介?對這樣一個研究專案進行更詳細的處理超出了本文的範圍,但我相信,對這樣的問題的答案的探索,可以改變人類知識的步伐,帶來書籍本身所引發的變革。

譯者:蒂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