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丨曹彥君 編輯丨陳曉平
擱置3個多月後，網易雲音樂再度重啟IPO。
11月16日，港交所官網顯示，網易雲音樂已上載全新的聆訊後資料集，該公司的IPO程序繼續。
此前，網易雲音樂多次籌劃上市，都不順利——要麼因財務表現不好主動放棄，要麼礙於監管環境變動而暫緩。
最近一次叫停，是在今年的8月9日。
彼時，監管部門剛剛要求騰訊音樂放棄獨家版權，線上音樂市場正值鉅變。
最新招股書顯示，獨家版權取消，網易雲音樂是受益者，7月以來，其已“搶回”多家唱片公司的版權。
大幅虧損仍在持續，網易雲音樂今年上半年虧了5個億，前三季度毛利率已轉正，只有0。4%。
這款網易的頭部產品，正大踏步挺進娛樂直播等業態，它收穫了全新的使用者和增長，也在失去舊有的氛圍和格調。
“雲村”淨土
2000年，網易上市後，有記者問丁磊，現在有錢了，最想做什麼？
丁磊回答：“想開一家唱片公司。”大學畢業後，他就熱衷搗鼓發燒唱片，搞到了很多讓人眼饞的小眾唱片。
2013年，網易雲音樂出世。這款產品承載了創始人的音樂夢想，內部地位顯赫：據說，這是丁磊唯一親自過問的移動產品，他曾下令，網易員工都得安裝……
彼時，市面上流行的音樂產品是播放器，網易另闢蹊徑，做移動音樂社群。
MUSINESS商用版權音樂平臺CEO童小言告訴《21CBR》記者，相比QQ音樂的強商業性，網易雲音樂更注重使用者的情緒價值，這是其社群營銷能力的獨特體現。
由初代產品經理王詩沐操刀，網易雲音樂在2014年上線評論區功能，將歌曲場景和使用者情緒結合。
其評論區成為使用者獲得情感共鳴的秘密花園、優質UGC文案的誕生地，熱門歌曲的評論數高達10w+，熱評點贊量高達100w。
有使用者這樣評論：“十年文案老司機，不如網易評論區”。
社群屬性加簡約設計，產品迅速吸引了一批忠實使用者，他們親切稱之為“雲村”。
顏祤是小眾音樂的愛好者，2015年開始使用網易雲音樂，她告訴《21CBR》記者，當時，主流音樂平臺是酷狗、百度，搖滾樂隊、民謠歌手這類小眾音樂創作人，紛紛奔赴網易雲音樂發歌。
“那會兒，線上音樂平臺的設計都很醜，網易雲音樂的介面設計好看，簡約重互動，評論生態也很好。”
顏祤在雲村尋得一篇淨土，也認識了一群在音樂上志同道合的網友。
Fastdata極數釋出的《2020年中國線上音樂行業報告》顯示，在使用者社群參與度排名中，網易雲音樂高居榜首，騰訊音樂旗下QQ音樂僅排在第五。
官方資訊顯示，2020年，網易雲音樂平臺活躍使用者，每天聽歌時長達76分鐘，90後用戶佔比高達9成。
網易雲音樂素有口碑，無奈一直虧錢。
2018年到2020年，公司營收分別為11。48億、23。18億、48。96億元，淨虧損為20。06億、20。16億、29。51億元。
三年累計虧掉70億元！
版權是長久以來的夢魘，這是其最大的成本支出。
版權之困
“過去網易遇到的版權短板問題，其實是有些公司壟斷了版權交易，不進行轉售。”丁磊公開抱怨。
聽者心知肚明，“有些公司”主要指騰訊。
2014年，海洋音樂、酷狗、酷我組建中國音樂集團，持有百家廠牌的獨家版權。同年，QQ音樂成為華納大陸版權總代理，全球三大唱片公司環球、索尼、華納，開始在中國出售獨家版權。
丁磊稱，國際三大唱片公司在中國採用獨家銷售模式，他不得不付出超過合理價格2-3倍的成本。
2018年，網易雲音樂5億拿下華研國際的獨家版權，比3年前翻了8倍有餘。
“版權的使用本身就是燒錢的。”智慧芽智慧財產權專家對《21CBR》記者表示，多數線上音樂平臺以前通常出高價獨家買斷，透過使用量來付費。
在國家版權局的協調下，騰訊音樂、阿里音樂、網易雲音樂達成過版權互授協議，互授作品達到各自獨家音樂數量的99%，剩下的1%作為差異化競爭。
這1%的獨家作品，是最頭部、最珍稀的資源。
36氪資料顯示，騰訊音樂一度有500萬首獨家版權，保留1%就是5萬首，在中國音樂市場，活躍的核心曲目只有3萬首左右。周杰倫之類的熱門歌曲版權，大家往往互不開放。
於是，版權費用還是降不下來。
2018-2020年，網易雲音樂的內容成本，分別為19。71億元、28。53億元和47。87億元，僅此一項，每年都超過當年營收。
轉機出現在2021年7月，市場監督總局責令騰訊音樂解除與上游版權方的獨家音樂版權協議。
有分析認為，這意味著競爭者均有公平觸達上游版權資源的機會，重塑線上音樂市場的競爭秩序。
過去幾個月，網易雲音樂先後與摩登天空、香港英皇娛樂、中國唱片集團達成合作，獲得三家公司旗下全量音樂的版權授權。
前兩家公司，此前都和騰訊音樂簽訂過獨家版權協議。
童小言認為，合作模式從獨家變為非獨家，意味著單個線上音樂平臺和唱片公司的簽約價格會降低，網易雲音樂的內容成本會整體下降。
她補充道，解除獨家合作，還有另一層好處：網易雲音樂可以一改過去在版權合作中的被動狀態——“如果版權方的報價高了，網易雲完全可以選擇不籤”。
擺脫版權困境，就能迅速終結虧損嗎？並不會。
網易雲音樂在招股書中直言，未來的盈利能力尚不確定，預計2021、2022及2023三個財年仍會持續虧損，且虧損或繼續增加。
娛樂求生
線上音樂業務本身，並不是一門好生意。
獨立經濟學家王赤坤告訴《21CBR》記者，線上音訊的商業模式，是網際網路的“差等生”。
“To C模式，拉新獲客成本高，單使用者、單首音樂的收費價值低，收費客戶的轉化率也不高。”他說。
中國擁有規模最大的網際網路音樂使用者，可是，多數不願為版權音樂付費，付費使用者比例率遠低於世界平均水平，人均音樂消費僅為世界平均水平的0。9%。
2020年，網易雲音樂的線上音樂付費率僅為8。8%，其不得不尋找新活路。
從2018年開始，網易雲音樂逐步推出音訊直播、線上K歌功能。
在播放歌曲介面的右上角，有一個轉動的唱片圖示，這是音訊直播產品LOOK直播的入口。
直播是其平臺上音樂衍生內容的主要貢獻者，收入從2018年1。2億元漲到2020年22億元。
2018年，線上音樂服務佔據公司營收的9成，到了2021年上半年，與社交娛樂服務及其他板塊各佔半壁，收入規模均在16億左右。
其中，線上音樂服務的單個付費使用者，每月收入為6。8元，在社交娛樂版塊，這一數字高達526。5元，ARPPU值相差80倍。
1600萬的音樂付費使用者貢獻的收入，只相當於32。71萬付費的直播使用者。
老對手騰訊音樂走得更遠，2021年Q3，社交娛樂類服務貢獻63%收入，線上音樂服務僅佔3成。
直播業務固然賺錢，卻引入了大批喜歡抖音網紅歌的使用者，網易雲音樂飽受老使用者詬病。
“社群氛圍變化太大了。” 顏祤說。“最開始的評論區，大家都是好好說話的 ，現在的熱評都是段子、玩梗、編故事。”
她認為，被迫轉向也因受到版權壓制。“很多歌的版權之前被騰訊壟斷了，就只能推一些音樂人，讓他們翻唱沒有版權的歌曲。”
她最開始一起玩網易雲音樂的那批朋友，很多已經放棄，轉而投奔蘋果自帶的播放器。這款產品介面、功能設計同樣極為簡約。
中詩協董事會主席黃莽告訴《21CBR》記者，在“風口浪尖”的節點上市，對於網易雲音樂無疑是好訊息，“如果抓住了機遇，肯定大賺特賺”。
對於顏祤而言，這再也不是她熟悉的產品了。
有一次，她在沒有登入賬號的情況下，點開每日推薦板塊，裡面展示的歌曲，是演算法根據整體使用者的喜好推薦的。
“我被裡面的歌嚇到了”，顏祤說。
她每天仍然保持約一個半小時的聽歌時間，但不會在歌曲下主動釋出評論了，也沒有嘗試過新加入的直播、短影片功能。
有人這樣悲觀猜測：音樂發燒友丁磊，遲早會把網易雲音樂賣掉，就像賣掉網易考拉一樣。
（應受訪者要求，顏祤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