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看了頭條上的一個帖子，說的是一個侄兒向姑姑借錢還信用卡，姑姑一點沒耽誤，立馬給侄兒轉賬5000元，可能是 基於長輩的立場，這位姑姑就多說了一句，她提醒侄兒：掙錢不易，花錢更要有計劃，不要事到臨頭一點積蓄沒有。然後這個侄兒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就把這段對話截圖到頭條來吐槽，意思是就借姑姑這麼點錢，還得受教育，這錢我也不借了，不用了，不行嗎？

我看到這個吐槽貼，嘗試著去理解這個侄兒的憤怒心情：你借錢給我還債為什麼不能哄著我？為什麼不能照顧到我的自尊心？難道用了你幾個臭錢都得聽你瞎叨叨？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的驕傲！

看了這個帖子之後，這麼多年一直淤積在我心中的疙瘩，忽然就解開了。

03年，我家老大做生意失敗，欠了許多外債，就和嫂子離婚。上面兩個成年的侄兒判給嫂子，還有一個小兒子剛小學畢業就判給了大哥。那時候我正好辭職創辦了一所六年制中學，紅紅火火。大哥把小兒子往我辦公室一送就走了。於是，三侄子就在我的學校裡讀書，吃喝拉撒全是我的。慢慢就變成了一個衙內，不好好學習，三天兩頭給女生寫條子，而且專揀漂亮的、成績好的。班主任不停來告狀。我找他到辦公室來批評他，他梗著脖子振振有詞：這點特權都沒有，當校長的侄子有什麼意思？

好不容易熬到他初中畢業，總分830分，他考了不到400分。被我一頓臭罵，然後問他對未來有什麼打算，他說沒有。我讓他繼續讀高中，好賴堅持到高二，年齡到了我送他去參軍，到部隊鍛鍊兩年回來再說。他不幹，說學習太難，當兵太苦，我給他設計的道路都不走，非要出去學技術，至於學什麼技術還沒想好，就讓我先給他出學費再說。我很生氣，讓他找自己爹媽去。然後人家就走了。

後來的行為證明，小侄子對我的怨恨，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在外面混了兩年多，據說是打工去了。沒有電話，回家也從來沒有來看過我一次。有一天，忽然就接到大侄子的電話，說他小弟在工廠裡摔斷了胳膊，找我出錢給他弟弟做手術，是出錢，不是借。那時候大侄子剛結婚生孩子未久，手裡沒錢。要的也不多，5000元。我說可以。結果工廠給3000元補償回來，手術不大。後來，大侄子把5000元又轉給了我，說報銷之後的費用不多，工廠給的錢還有剩。我也沒啥，給了1000元營養費。

然後，接下來一年啥也沒幹，聽說他在大哥家住宿去二哥家上網，抽菸喝酒沒錢了就跟哥哥要。來我這裡兩次，又給了1000元，給買了兩次衣服穿走了。後來大侄子把他帶到工地上幹活，是粉刷外牆的，蜘蛛人，那時候還沒有什麼先進的裝備，遇到不太高的房子（二層以下）都是吊籃，地面上有人拉著繩子拽著滑輪。大侄子讓三侄子在地下拉繩子，結果他要抽菸把手鬆了，差點出人命。

這期間，我公公生病，住院，手術，再住院，再手術，去世。我們兩家老家前後村子。哥哥離婚離家之後，我嫂子還在老家住著，一個人沒啥生活來源，孩子們剛成家也不寬綽。我每次回家都要給她錢，從來沒有低於500元。我恨大哥不幹正經事連累家人，且嫂子進我家時，我不到十歲，當真老嫂比母的情感。可我公公生病住院手術這麼大事情，我嫂子連去看一次都沒有，我就很生氣。我母親問我嫂子，我嫂子說她和我哥離婚了，跟我就沒有來往情份了。我母親問她既然沒有情份了，為什麼兒子讓我來養，嫂子說那是侄子，姑姑養侄子不是應當應分的嗎！我母親又問我哥，我哥說吃飯能吃多少錢，再說我是辦學校的，多一個少一個學生有什麼所謂！總之，就是這幾年給他們養兒子沒人領情，給他們錢是我自覺自願。話傳到我這裡，可想而知我有多生氣。

正好，小侄子胳膊上做手術的鋼板要拆了，工廠給他的賠償早花完了，於是又來找我，讓我給他錢做手術。我就說了兩條：第一，給錢行，要打借條；第二，這借條需要他爸爸或者媽媽一個人簽名。我想知道最終誰還錢，就算不還錢，誰來領我的情。

侄子當時就掛了我的電話，接下來我大哥我嫂子輪番找我母親告狀，意思是我太可惡不講親情，有錢了不起嗎，有錢給侄子用一點還得寫借條？被我母親罵得狗血淋頭。我母親又給其餘幾個開會，說老大兩口子再倚老賣老誰也不要幫助他們，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又把大哥找回家狠一頓罵：說就算兄弟姐妹幫忙是應該應份的，可人家幫了忙你也得領情不是嗎？你妹妹是結婚成家的人，這麼幫助你們，可她公公出事你們跟她連一包糖幾句好話的情份都沒有了？！讓她在婆家多沒面子！

我知道母親這麼興師動眾地罵大哥，其實是想緩和我和大哥大嫂的關係，可我知道那都是她一廂情願的。大侄子未結婚之前，因為大哥的債務被人告上法庭，我出了錢還債把案子給撤了，後來大侄子又想讓我給他買車，說想跑出租，就先跟我母親商量，我母親說不行，你姑姑剛把你贖出來哪裡還有錢給你買車？結果我大侄子回我母親——他奶奶一句：她替她哥還債有錢，給我買車沒有錢？

我聽了為自己傷心的同時，也為幾個可憐的侄子難過，遇到自私不明事理的父母是他們的不幸。

好在大侄子娶了一個通情達理的媳婦。大侄媳婦進門之後，慢慢把侄子改得通人性了，對下一代的教育也很上路子，大侄子好幾次就以前的不當言行向我道歉，我也很開心的接受了。所以說一個好女人旺家三代。

但是三侄子從那次要錢沒給之後就跟我斷親了。後來零星聽來的訊息是，他跟別人吐槽我無情，跟他爸說得一樣，意思是我辦學校反正要招學生的，他來上學我還得謝謝他；還有就是我兒子出國留學有錢，為什麼給侄子做個手術還得寫借條？

我一開始還生氣，後來就免疫了。我家下一代都在我的學校裡讀初中高中，我在家族裡設立獎學金，凡是考二本以上的，學費都是我出，可你不想上學，還想別人養著，還得照顧自尊心，哪有這樣的便宜事兒呢？我自己兒子也沒有這麼慣著。後來，我兒子高考全縣前五名，重點一本，上大學準備出國，自己考雅思7。8分，所有手續全是自己搞定，沒讓我花一點精神張羅。

這些旁觀的人只看到你得到了什麼，看不到你付出了多少。他們既不想努力，希望你養著他，還要尊嚴和驕傲，希望別人哄著捧著。可是，除了自己拎不清的爹媽，誰家需要這種狼心狗肺的祖宗來伺候呢？！

所以，當我放下執念，不再考慮顧及當姑姑的責任，也不再考慮家族榮譽之類的東西，忽然就覺得天高地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