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拋物線

生活的拋物線

前天我從成都回來,天還淅淅瀝瀝的下著雨,我和妻就急著到了岳父家。

岳父患半身不遂病已經幾年了,隨著年齡的增長病情也越來越嚴重,最近又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我們離家近一年了,所以妻很著急見她父親。

岳父岳母住在他大兒子的兩間不大的東屋內,岳母見到我們回來喜出望外,熱情的讓我到當門客間坐,客間放的東西很多,沙發上也放著許多雜物,岳母把沙發上的東西收拾完後,又用手拍淨了灰塵讓我坐下。屋內斯孬尿騷味很大,蠅子較多,我不停的用蠅子拍驅趕著,拍與杆的連線處用布縫著,使蠅子拍變得沉重了不少。二弟妹坐在我的面前,給我說著她四個孩子的事:大的,二的上著一年級,兩個小的還沒上學,二的和四的還經常有病,家庭經濟緊吧緊。我問她,兩個上學的學習怎麼樣?二弟妹給我說都是80多分。事後,妻對我說:“你別聽她瞎噴,這倆上學的都是60多分”。

岳母在我的右側一直誇她眼前的四個孫女孫子如何聰明,如數家珍似的絮絮叨叨,說到滿意處自己高興的笑起來。我們的說話好像吵醒了岳父,他推著滑車顫顫巍巍的從內間出來停到了門口,我趕緊站起身和他說話,岳父沒吭聲,依舊站在那裡,隱約地看見他穿的是開襠褲,估計也沒穿內褲,一會兒尿從開襠處流了出來,粗糙的水泥地坪上頃刻一個尿坑,岳母笑著說:“你達糊塗了,你看看不像個樣子。”我不以為然的說:“人老了都是這樣。”岳父尿完又坐到椅子上,呆呆地望著前方,對我的到來好像一點也沒感覺。

幾個小孩倒是對我很感興趣,不停的在我面前戲鬧,岳母怕把我鬧煩了,從內間拿出了四個山楂糖,每人塞了一個,讓她們到門外玩去了。回頭岳母對我說:”這還是你上次來時拿的糖,我沒捨得讓她們吃完,留下了一點兒,她們鬧的時候就拿出來哄哄她們”,她又指著門外的二妮說:“這個二妮能的很,她把糖藏在她背後的兜內,沒人的時候拿出來吃。”說完岳母嘿嘿的笑了。這時岳父突然大聲的喊起來:“媽——我瞌睡了,媽——我瞌睡了。”岳母應聲說:“你睡去吧,睡去吧。”岳父又顫顫巍巍的推著滑車到內間去了,岳母不好意思的對我說:“你達光糊喊,糊塗了。”

岳父八十四歲了,年輕時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總能審時度勢,不失時機的發展自己。高中畢業時,由於其哥是右派,學校沒讓他考大學,回到農村後就受聘到鄰村當會計,六零年鬧饑荒,由於他兼職會計使家庭順利度過了飢餓關,之後他聽說大隊營業員待遇好,就到大隊當了營業員,再後來,大隊代銷點走下坡路了,就轉身當了民辦教師,八六年民師轉正時,他順利考試過關,之後他一心想當校長,最終“政治翻身”,五十九歲時從小學校長的位置退下來。他走過的人生路總是順風順水,想法也總是高人一籌,辦事總能心想事成。聯產承包責任制後,當別人還對“割資本主義尾巴”心有餘悸的時候,他又養牲畜又開荒,使家庭迅速富了起來,短短几年就蓋起了新瓦房,又購置了拖拉機,成了附近幾個村莊的富裕冒尖戶。

岳父岳母共有三個女兒兩個男孩,兩個男孩文化不高,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每年靠土裡刨食生活,從沒有出外闖蕩的想法。就是這麼老實的兄弟倆,命運卻異常不好,他們的妻子先後去世,老大由於身體原因沒有再婚,老二則取了一個漂亮的黃花閨女,誰知這女的有陣發性神經病,岳父岳母怕和二兒媳擱合不住,就搬到了大兒子的東屋內。

老二的前妻生了一個女兒後就不會生育了,為了傳宗接代老二又抱養了一個男孩,再婚後認為抱養的男孩不是自己親生的,就迫切希望有一個親生的男孩,結果頭兩胎都是女孩,我妻就勸二弟不要再生了,以後生活負擔太重,但二弟堅定的說“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生個男孩”,第四胎終於如願以償。二弟五十一歲得兒子真是高興的沒法說,對這個男孩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飛了,可是這孩子偏偏身體不好,每年都要住一兩次院。還有那個二妮也是經常有病,就在我回來的前一天才從市醫院出院。我見到二弟時,他穿的衣服很舊,頭髮又長又髒,滿臉的憔悴,脊背似乎也有點駝了,沒一點精氣神。

生活的拋物線

我從岳父家回來時雨已經停了,天也亮堂了些,然而我的心情卻有點沉重,印度貧民窟裡多個孩子蝸居的鏡頭掠過我的腦跡。夕陽在雲霧中西下,像個將要耗乾的油燈,搖擺著火苗發出暗黃色的光,沒有一點光芒。第二天,我們又要到岳父家了,太陽已掛在東方,但光線依然很弱,弱得好像沒有力氣穿透那薄薄的雲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