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臥床又患食道癌的舅爺

我的舅爺，80多歲，年初突然發現進食困難，連喝水都覺得喝不下去。剛開始在一家鄉鎮上的小醫院去看病，鄉鎮醫院得出的結論可能是食道癌，並且極有可能已經晚期。

我的幾個老表都是農村人，經濟條件也一般，但是對於敬老這件事情是沒得說的，就是砸鍋賣鐵都要救的那種。然後立馬轉到重慶的西南醫院進行更為詳細的確診，當然檢查的結果沒有出現奇蹟，果然是食道癌，並且是晚期。

食道癌晚期的悲慘景象

按照當時醫生的判斷，如果不進行大型的手術治療，生存期大約可能有3個月，如果進行大型的手術生存期則沒法預測。作為子女和最親近的親屬當然是希望長輩能夠活得更久一點，盡全力救治是大家當時連思考都沒有思考的事情。然而哪位負責任的醫生告訴我們，老人年齡結合當時的身體狀況，手術風險很大，能否走下手術檯是個未知數。（在得食道癌之前，舅父其實已經患其他病多年，帕金森症使得老人長期全身肢體難以控制的顫抖，身體狀況狀況極差，長期臥床養病。）還力勸我們回家後商量再定。

重慶西南醫院

猶豫之後家人還是決定全力救治

回到家，我們大家沒打算隱瞞舅父的病情，如實地告訴了他，也和周圍的鄰居講了講。周圍的鄰居當然是一個個賭咒發誓地說，如果是他們家老人這樣的話，砸鍋賣鐵都要治。我們當時也還很在意周圍的鄰居說閒話，就直接告訴舅父一定要給他治好。然而舅父還算清醒的強烈反對讓我們左右為難，他說：他臥床養病那麼多年，早就不想活了，活得一點人樣都沒有，屎尿都要人伺候，活得沒意思。得個癌症晚期，終於可以徹底解脫了。我求你們了，千萬不要給我治了，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舅父說的那些話或許一半是不想給家裡添負擔，畢竟家裡經濟條件也一般，癌症這個無底洞可以輕易掏空一個家庭。另一半我相信他說的是真心話，有兩三年春節去看望他時，他就已經痛苦流淚說：為什麼還死不了，活著一點用都沒有。乾瘦的身軀，不停顫抖的手和腳，嘴角不停地流著口水，確實看著讓人心酸。有時候，我也在想，這樣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呢？看著這種情況，我和幾個老表開始動搖了，治無非是延長痛苦，不治好像也不對。經過一晚上的激烈討論，最後我們還是覺得第二天去醫院準備手術。

癌症無底洞的花費

舅爺的痛苦反對，最終我們放棄治療

第二天，當我們抬著無法行動的舅父上車時，舅父流下了傷心的淚水，嘴裡一直含混不清講：你們死都不讓我死，還要讓我痛多久才讓我死？當時舅父那雙毫無力氣的手卻突然死死地抓住車門不讓關，不管我們怎麼勸，都不肯鬆手。我們勸他說：你不去醫院，那些鄰居唾沫星子都能把我們一家淹死，肯定說我們沒孝心，長輩得病都不管。舅父紅著眼睛，流著渾濁的眼淚含混不清地說：你們就為了那些閒話，打算讓我繼續活著受苦？你們讓我像個人一樣活幾天，好不好？

聽到這些話，我都忍不住哭了，這真的是一個艱難且痛苦的擇決。我和幾個老表重新商量，要不就遵照老人的意思，在最後的時光讓他愉快地走。幾個老表沉默了很久，終於同意了我的建議，重新把老人帶回家。

生存也需要質量

我們寧願接受道德的譴責，也不願違背病苦老人的真實意願

老人終於在家度過5個月的時光，安靜地走了。那些鄰居當然也是悄悄地要閒話的，說什麼要錢不要命啊，說什麼一點孝心都沒有啊，反正說什麼的都有。我就想說，到底是讓老人有尊嚴地走好呢，還是家徒四壁地大家一起痛苦地走好。癌症這種東西大家都懂的，治不治其實沒什麼區別，只是治更痛苦，延長毫無質量的生存時間，有何價值？

我們常常是不尊重患者本人的意見，鄰居道德綁架患者家屬，患者家屬常常又違背患者本人意願去綁架患者，這樣到底是真的愛我們的親人，還是在愛護我們良好形象免受閒話的羽毛？

被道德綁架的人們

不能給旁人道德綁架，更不能以親屬的身份道德綁架患者，尊重患者的意願才是真愛吧。

我們為何總是一廂情願地把長輩的痛不欲生當成我們自己立道德牌坊的道具呢，並把這個稱之為盡孝？真愛難道不應該是讓對方開心有尊嚴地活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