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幾代人都對瓊瑤劇愛得死去活來。
10月23日引發微博熱議的話題討論區裡，“瓊瑤”&“瓊瑤劇”成了繞不過去的兩個關鍵詞。不過，曾經每天睡前躺在床上幻想自己是瓊瑤劇女主的人，今天已經自發地稱這種行為為“矯情”了。曾經把少女們迷得七葷八素的何書桓，也已經與“明明白白洪世賢”並列為渣男之首。
《演員請就位》陳凱歌對“何書桓”的評價
“我覺得特別奇怪，當時我們演的時候，沒人覺得何書桓是個渣男，不知道怎麼回事，現在所有人都說他是個渣男。好像觀念變了，以前就覺得痴情男子……”“這不是觀念變了，真不是觀念變了。”
何書桓還是那個何書桓，瓊瑤劇還是那些瓊瑤劇，為何大家都不愛看了？為了弄清楚這個問題，影劇頭版（ID：yingjutouban）花了近一週時間重溫了幾部經典瓊瑤劇，在男女主們死去活來驚天動地的愛情裡扒拉出一份私人答案。
1、多變的“人設”
不管臺上的趙薇和陳凱歌怎麼說，螢幕前的你怎麼看，時代的觀念變沒變何書桓不知道，但他只知道：“觀眾，你們變了，你們以前很愛我的！現在呢？”
何書桓（古巨基 飾）
古巨基飾演的何書桓，外交官獨子，《申報》記者，2001年電視劇《情深深雨濛濛》男主角。
這部劇令人記憶猶新的除了“白玫瑰”演唱的《離別的車站》《小冤家》等歌曲，就是劇中幾對cp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情故事。書桓在大雨中與依萍相遇，傳奇又浪漫；書桓和依萍談戀愛，甜蜜；書桓發現依萍日記，揪心；書桓跳河救依萍，特別揪心……
時光匆匆十八年，當年滿心滿眼“書桓和依萍今天和好了嗎”的觀眾，再看這部童年回憶，得到的資訊量卻是：書桓先認識如萍，又愛上依萍，渣；書桓愛上依萍，又不捨如萍，渣；尓豪忘了可雲，愛上方瑜，渣渣渣！
日記事件，書桓推倒依萍
用“以前的眼光”和“現在的眼光”兩副眼鏡看，看出不同“人設”的可不止何書桓一個人——
從前，《一簾幽夢》裡紫菱是不願被約束、想活出自我的夢想家，不能和青梅竹馬的楚濂在一起；現在，紫菱是裝作無辜破壞綠萍婚姻，還自稱正義使者的“綠茶”代言人。
臺版《一簾幽夢》“著名”臺詞
從前，《還珠格格》裡的皇后是紫禁城裡的黑惡勢力代表，和容嬤嬤成了小夥伴們的噩夢；現在，皇后簡直是皇宮裡的正義使者，專打小燕子這種不講規矩的人；
從前，《新月格格》裡雁姬、《梅花烙》裡的蘭馨公主都是阻礙男女主奔向幸福生活的障礙；現在，她們明明是整部作品裡三觀最正的人嘛！在b站相關影片裡，但凡兩位忍無可忍給了女主一點顏色嚐嚐，彈幕裡全是“打得好”。
《梅花烙》憤怒的蘭馨公主
令千萬人動容的愛情至上論者，現在已經不被觀眾所理解了。有空的時候，人們依舊津津有味看著《還珠格格》，但看點不再是“山無稜”的愛情，而是“當年沒看出來，小燕子紫薇怎麼這麼蠻不講理”。
2、瓊瑤夢的興起
讓我們回到瓊瑤劇風靡的年代。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是瓊瑤造夢的起點，八十年代則是觀眾瓊瑤夢的開始：
1963年，瓊瑤以自身經歷為素材完成長篇小說《窗外》；1965年其小說《六個夢》中《追求》改編的電影《婉君表妹》上映。1986年，瓊瑤進軍電視界，推出30集電視連續劇《幾度夕陽紅》。
《幾度夕陽紅》
儘管新中國的第一部電視劇《一口菜餅子》誕生在1958年， 但直到八十年代，“電視機”和“看電視”才逐步走近尋常百姓家。郭鎮之在《中國電視史》中劃分，“1983 年‘四級辦電視’擴大了電視市場，1983 年後，電視劇繼續增加數量、提高質量，各類電視劇呈現繁榮局面”。
“娛樂就好”“圖一樂呵”該是當時觀眾最普遍的心態，考究一點的編劇依託歷史的殼子進行天馬行空的想象，哪怕你一點不“考據”，大夥兒也不會多說什麼。《戲說乾隆》《康熙微服私訪記》《鐵齒銅牙紀曉嵐》……戲說劇一統天下，正劇的沒落光景一直延續到2010年左右（豆瓣9。7分劇《大明王朝1566》2007年首播時，收視率慘淡）。
《戲說乾隆》
可以說，瓊瑤劇興起的年代，電視少，電視劇更少。在娛樂生活匱乏的日子裡，金庸武俠劇為渴望闖蕩江湖的人打造了一個恩怨情仇的世界，“情字最真”的瓊瑤劇無疑也是觀眾透過12寸黑白電視機開啟新世界大門的鑰匙，追瓊瑤劇成為大夥兒重要的消遣方式。
試問，誰不想一開電視就看到一個雙目含情、柳眉櫻唇的美女呢？
“瓊女郎”們
夢幻、纏綿、狂熱、賞心悅目……諸多因素的影響下，瓊瑤劇在全亞洲都十分火爆：《還珠格格》創下收視紀錄；《情深深雨濛濛》創下了韓國中文引進劇的最高收視率；十幾年後趙薇因綜藝節目來到泰國，當地人還能一眼認出她就是“小燕子”。
此外，在觀眾不能透過高畫質鏡頭觀察男女主角百轉千回的內心戲時，咆哮、哭戲、湊字數似的大量排比句，這些瓊瑤劇專屬的外放型臺詞和表演形式成了“剛剛好”。
《梅花烙》皓禎（馬景濤 飾）
3、被時代漸棄的瓊瑤體
“他那麼窮，拿什麼來養活你呢？”母親這句話，深深的刺痛了我。因為，以前，她也用這句話來問我的老師。我很瞭解母親愛我的一片心，生怕我和她一樣，任性的嫁給一個讀書人，走上一輩子貧苦的路。但是，二十一歲的我，從來就沒過過豐衣足食的日子，早把能吃苦視為一種“清高”、一種“美德”了。我當時就忍無可忍的發作了：“我又不是金枝玉葉，又不是富家子弟，為什麼我就那麼難養呢？如果我命定要窮要苦，那是我自己的命，你就讓我去掌握我自己的命吧！反正，你沒有辦法幫我來過我這一輩子的！”
這段要愛情不要麵包的文字來自瓊瑤的自述，可以看到，她與前夫慶筠的愛情就是現實瓊瑤劇活脫脫的例子，也是當初一大半為瓊瑤劇落淚的少男少女所“夢寐”的愛情。
八十年代以前，無論是臺灣還是大陸，人們在情感表達上還是十分內斂的，父輩的青春校園時期，異性很少交流甚至不交流是一種“常態”。
此時，出現了一個流落異鄉，細膩多情的女性作家，她筆下的主角們不顧封建禮教，不顧世俗眼光，總之就是不顧一切要為了愛在一起。很難說這不是當時長期情感壓抑下少男少女們“表達欲”和“自我意識”外化的表現。
《情深深雨濛濛》在依萍和如萍之間難以取捨的何書桓
然而，瓊瑤體只是因為劇情和臺詞狗血而被拋棄的嗎？
也不盡然。很難說去年暑期大火的《延禧攻略》完全符合常理和邏輯，或沒有瑪麗蘇的夢幻色彩，只是十年、二十年後回過頭看，瓊瑤劇的浪漫，與當下的愛情觀截然不同。
這似乎帶著一點毋庸置疑——同樣是貧窮卻堅韌的“灰姑娘”，被有錢/有地位的“王子”愛上，夏洛蒂·勃朗特筆下的簡·愛並不完全淪為男性的附庸，但在《菟絲花》中，瓊瑤明確地寫到，“像一株菟絲花，必須攀附在別的植物上生存……菟絲花就是菟絲花，你怎能要求它不是菟絲花呢？”
唱歌謀生的依萍已經是瓊瑤劇中難得的“獨立女性”
大女主劇興起之前，影視作品中，女性角色的設定多數時候都是“菟絲花”一般的存在。因此，作為一部女人戲，TVB古裝劇《金枝欲孽》播出時才會在觀眾中有如此大的反響。而近年來呼聲漸起的平等、女權等思想，對於一箇舊式家庭出生的瓊瑤來說，太過遙遠了。
拿起筆桿子，有了一定的話語權，在瘋狂外溢內心的情感呼喚之後，瓊瑤字裡行間流露出的還是對男性寬大為懷、依附男性的老派思想，對美和自由的呈現有餘，但對封建的惡批判不足。
《梅花烙》白吟霜（陳德容 飾）
這種思想不是瓊瑤的產物，更應該說是一個時代的產物。
如同今天生活在快節奏裡的主力觀眾更喜歡言簡意賅的表達方式，而放到二十年前，華麗的詞藻和情感濃郁的排比句更能擊中他們的心臟，更何況在大段大段的真情剖白裡，觀眾早就感動地暈過去了，根本沒有時間釐清這段話的道理對不對，邏輯通不通。
而從瓊瑤79歲時就寫下的“遺書”可以看出，滿屏感嘆號就是瓊瑤習慣的行文方式。就像古龍的文風也常被拿出來調侃，即便不適合當下的閱讀習慣，“瓊瑤體”就是屬於瓊瑤的特色。
在瓊瑤丈夫平鑫濤的前妻林婉珍所著《往事浮光》發表後，瓊瑤筆下所有“我不是來破壞這個家的，我是來加入這個家的”的楚楚可憐者們瞬間有了對標的現實原型，那就是瓊瑤本瑤。
《新月格格》新月（嶽翎 飾）
今天，瓊瑤劇不僅成為了電視劇的一種型別，更成為了一個符號，一個形容詞。
瓊瑤體，現已被大家用四個字簡練評價——無病呻吟。
其實批評瓊瑤的聲音一直都在，臺灣電影“新浪潮”倡導拋棄的“華麗空洞的影片”就是指瓊瑤電影，批評家李敖從瓊瑤的第一部作品《窗外》開始批判，認為它不健康，是揹著“孝順服從”這個沉重的文化包裹，對中國青年為害甚大。
早在大家聲討心機爾康和渣男何書桓之前，瓊瑤體和瓊瑤劇就已經逐漸沒入時代的洪流中了。80年代，5部瓊瑤劇陸續與觀眾見面，90年代達到15部，然而2000年至今，卻只有5部。2013年《花非花霧非霧》後，瓊瑤劇就幾乎銷聲匿跡了。
《花非花霧非霧》
瓊瑤劇的興起有著現實原因，其式微和新式解讀又受到當下審美變化與情感認知改變的影響，但對於情感的讚美和歌頌，也成為一代人永恆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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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粥粥
編輯丨幾枝
（部分圖片來源於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