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三月，風緩雨舒。

三十大幾的二師兄，孑然一身。他先前拾荒於廣州，眼見豬與豬倌身價齊飛，故而回家養豬立業。

他與我比鄰而居，因豬得號，也就喚他二師兄。

無聊時便與二師兄下象棋，在楚河漢界消磨光陰。至於對手的實力，我應該大可不必把他放在眼裡。欺他不識字，也就識棋盤上這幾個車馬炮。

儘管二師兄抱著象棋登門挑戰，我也不信他術有詭異。

哪知移兵布卒，方覺虛實難測。

他像程咬金，會的不多，靠三斧子半攪動天下。這樣的主，兩手只能算到十，再多一個，也就數不過來了。可他的棋藝，雖不能說精湛，與我對壘，卻是進退自如。

只要對陣，哪問昏曉。但見兵馬行處，不見狼煙，唯覺處處陷阱，殺機四伏。剛開始還講究個君子之戰——吃車吱一聲，將軍也吱一聲；不多會，便殺得眼紅性起，姑姨不認。相互之間那濃濃的火藥味，成了焦土之戰，衛國之爭。

他是贏一盤又贏一盤，毫不客氣；我是輸一局又輸一局，屢敗屢戰。面對這樣的結果，而我心如止水，成敗不驚，並無半絲臉紅脖子粗的徵象。

休兵止戰，坐下喝茶。

倏然間，我為自己的下棋心態而感到詫異——存亡不起波瀾，勝負談笑而過。怎麼會是這樣！不知是自己一老就臉皮厚了，還是臉皮一厚自己就老了？當年的我，顯然不是這樣的，那也是寸步不讓，分毫必爭。

痴對散落在樹墩上的棋子，我想，在這世間，我也不過是其中的一枚。只是我看不見那個下棋的人，也看不見那隻擺佈我命運的手。

唸到此，忽起感嘆：終身役役動如浮萍，命如敝履風塵無主。

我也曾有過氣盛之時，亦曾有過劍客之心，

如今夢想寂滅，豪氣消融。看不下去的，扭頭忘卻；該說的，低眉禁言。

時不我予的哀愁，早已煙消雲散；青絲霜華，再無江湖；那些歷經的劫難，不過是歲月為我，披在肩上的一襲袈裟。

如果人生像這盤棋，可以重來，我還是要選擇，放逐天涯。

作者簡介：張建國，生於上世紀60年代，山東利津人。遠離城市的喧囂繁雜，寄情於萬頃桔林，過著閒雲野鶴、悠然自得的生活，現為廣西欽州“嶺南桔園”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