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醫生,有一種話千萬不能隨便說

經常都會看到這樣的問題,世界上跑的最快的人是誰?答曰:曹操,因為說曹操,曹操到。世界上說話最靈驗的是什麼嘴?答曰:烏鴉,因為烏鴉嘴臭,說什麼,來什麼。

醫療無小事。當醫生,尤其是外科醫生,東西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說,尤其是有一種話千萬別隨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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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夜班好輕鬆

值夜班,是每個醫生臨床工作必不可少的一個部分。

值夜班時,怕什麼?怕來急診,怕收病人,怕做手術,怕危重病人搶救!

雖然說,值夜班是年輕醫生鍛鍊獨當一面能力,提高臨床業務水平的絕佳時機,也是成長成熟成才必須要邁的一個坎。但是:

值夜班時,工作人員少,遇到問題時找人請教或請人幫忙不方便;

很多病人的病情往往在夜間加重,如果判斷失誤或處理不及時,會出現很大的醫療風險;

最最關鍵的是,如果夜班太忙,經常起來處理病人會影響個人休息。(雖然醫院有規定,值了夜班第二天可以補休,但實際上,大多數醫生在值了夜班之後,第二天還是要正常上班。)

所以,值夜班時,大家還是情願輕鬆點好,

於己於病人於同事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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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有一次,值夜班,處理了病人一些頭疼腦熱的小問題後,我就呆在值班室看書。到晚上 10 點鐘,呼叫器還是安安靜靜的,沒發一絲雜音。

我心頭竊喜,嘿,這個夜班好輕鬆,今天晚上可以睡個好覺。

然後,洗漱,上床,很快進入夢鄉。

凌晨三點鐘,呼叫器突然響聲大作,傳來護士姐姐急促的呼叫音:醫生,趕緊過來,病人大吐血!

我三下五除二的翻身起床,跑過去,原來是收了個消化道潰瘍大出血的急診病人。從急診科到病房,病人就一直在哇哇哇地不停吐血,電梯裡,地板上,到處血跡斑斑。

於是,抽血、合血、用藥、補液、輸血、下三腔二囊管,進入緊張的搶救模式,一直到早上交班,病歷文書都還沒有完成。

當然,比起網上有個朋友的遭遇,我這個經歷真的不算什麼,雖然後半夜忙得不可開交,但至少還僥倖偷得前半夜的清閒。那個朋友的經歷就悲催多了。

2

終於挺過來了

也是值夜班,病房裡有個危重病人。到她值夜班的時候,病情突然加重,又是嘆氣樣呼吸,又是心跳停止,心臟按壓都做了兩回,好不容易拉了回來,血壓一直在用升壓藥維持。

一晚上都守在病床旁,寸步不敢離開。捱到天亮後,她暗地鬆了口氣,心想,終於挺過來了,可以交給主管醫生和白班醫生處理了。

沒想到,正當她暗自慶幸時,病人病情又突然惡化,在晨交班前 10 分鐘嚥了氣。急得她欲哭無淚。

於是,不僅一夜無眠,還要接著寫搶救記錄,死亡記錄,死亡討論等一堆文書。

2

手術三小時結束?

手術是外科醫生的主要工作。但是,要完成一臺手術,光有外科醫生可不行,還需要麻醉醫師,手術護士,以及護工等多科室人員的協助。所以,手術什麼時候開始,要怎麼做,需要什麼,什麼時候結束,大家都很關心。

手術開始的時候,麻醉醫生都會常規問主刀醫生,手術要做多長時間,一是評估需要給藥的劑量,二是瞭解手術的大概情況後可以安排後續的工作。

但有一次,手術護士說她晚上有個約會,要晚上 6 點鐘去,問我能不能在這之前結束,要是不能,她就打電話給她的朋友,另外約時間。

我評估了一下,這只是一臺常規的腹腔鏡直腸癌手術,雖然病人有點胖,但三個小時內應該可以完工;現在下午 3 點,6 點之前應該可以結束,於是爽快地說:「沒問題,手術三小時結束。」

手術程序一如預期的那樣,順利流暢,手術進行到兩個半小時的時候,已經切除了腫瘤,做好了吻合,正在縫合盆底腹膜。預期半個小時內可以穩穩收工。

我得意地對麻醉醫生和手術護士說,跟你們說三個小時結束就三個小時,我們外科醫生說話算話,說到做到。

花了十來分鐘,盆腹膜關閉完畢;檢查了一下,有個地方連續縫合的倒刺線沒怎麼收緊,我說,來一針補一下。

器械護士遞給我一根 3-0 的可吸收帶針線。縫合、結紮、剪線,一切都完美地不能再完美。我用針持夾住絲線,瀟灑地從穿刺套管中抽出來,準備把線頭連同縫針一起交給護士。

在針持抽出來的那一霎那,我傻眼了。絲線出來了,針沒有出來,那一刻,我真是驚出一身冷汗。

以前也發生過術中縫針丟失的情況,找了好幾個小時,找到後來,雙腿都在打顫顫,想死的心都有。

這一次的針比上一次的更小,要是粘在腸管表面,腸管稍微一蠕動就可以立馬隱匿地無影無蹤,我就是把肚子翻個底朝天也不一定能找到。

想到這些,我的心就撲通撲通地亂跳。

趕緊告訴助手打好鏡子,讓大家誰都別亂動,叮囑麻醉醫生加深麻醉。先看穿刺套管下方的腸管,檢查針有沒有落在腸管表面或沾在腸壁上,沒有;由近及遠,檢查腹腔其他地方的腸管,沒有;再檢查盆腔、左側結腸旁溝、紗布,也沒有……

當幾個最可能掉針的地方都沒有的時候,我心都涼了半截。最擔心的事情要發生了,針貼附到腸壁上被捲到小腸間隙裡了。想到這個,我手心都在冒汗。

好在還有一個地方沒有檢查,子宮膀胱陷凹。這個病人是女病人,為了方便盆腔操作的暴露,我一般常規懸吊子宮;懸吊的線還沒有完全鬆開,子宮還像個吊床一樣被懸吊著。

當鏡頭照到子宮膀胱反折處時,我整個人都放鬆了,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因為,那顆我們千找萬找沒有找到的針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

針找到了,時間也早已過了 6 點,美女護士的約會趕不及了,但是她跟我一樣心情都很開心。

去它的約會!只要手術順利,能平平安安地下臺,比什麼都重要。

這件事給我的教訓是:

即使心裡一百個確定手術能在什麼時間結束,也絕不輕易說出口,因為有些事情不能說,說了很可能就應驗。

3

手術這一關過了

有些外科醫生在手術比較順利的情況下,根據患者術後的恢復情況,在查房時會提前預判患者的愈後,有時是為了給病人打氣,鼓舞病人與疾病作鬥爭的信心,有時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能力,突顯自己手術的水平。

比如,在病理結果出來之前,就說這是什麼病屬於哪一期;在患者還沒有出院的時候,就自我標榜效果好,說疾病已經治癒。當然,說得最多的就是手術已經過關類似的話。

有一次,我就犯了這種錯誤。

患者是直腸癌,因為腫瘤位置距離肛門近,術中行超低位保肛後做了預防性迴腸造瘻。術後頭 5 天,一切順利,引流管也很乾淨,造瘻口排氣排便也很好,腹壁傷口也沒有感染。因為患者已經進行了預防性造瘻,也不擔心吻合口瘻的問題。

早上查房的時候,我就跟病人和家屬說:「

手術這一關過了,再住兩天,如果不需要化療就可以出院了。

病人和家屬聽了都很高興,連聲感謝,讚我手術做得好。我聽了也是虛榮心爆棚,心裡美滋滋的。

下午的時候,家屬突然跑過來跟我說,病人的左腿有點腫,還感覺有點脹。我過去一檢查,壞了,病人出現了下肢深靜脈血栓。

我趕緊給病人聯絡了下肢血管超聲,檢查結果證實了我的判斷,於是開始抗凝治療。

這一治療就是十來天。雖然病人和家屬都沒有說什麼,但是我自己深感慚愧,因為過早說了不該說的話,下了不該下的結論。

4

寫在最後

醫學上的事情真的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很多時候,你以為已經勝利在望了,以為已經勝券在握了,以為已經十拿九穩了,殊不知,當你開始驕傲的時候,開始自滿的時候,開始放鬆警惕的時候,你沒有拿住的那一穩已經在醞釀危機,等你把大話說出來的時候,就跟你兌現。

外科醫生,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繃緊的弦,不到值班交棒的時候,不到手術下臺的時候,不到病人出院的時候,永遠不要說大話,說滿話,說狂話。即使迫不得已要說,也要給自己留點餘地,留點周旋的空間;別斷自己的退路,別堵自己的活路;這不只是說話的技巧,也是對醫學的尊重。

不到最後一刻,永遠不知道誰能笑到最後,人生如此,醫學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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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醫生,有一種話千萬不能隨便說

編輯:mango

題圖:站酷海洛

首發:溫柔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