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我剛來北京。
走出機場，看到這座城市的第一眼，是灰濛濛的。
當時，我的腦子裡閃過了亦舒《喜寶》裡的一句話：
“最希望要的是愛，很多很多愛，如果沒有愛，錢也是好的。”
沒錯，這就是我對北漂生活最初的印象。
我最近在看《我在他鄉挺好的》，看著這群在北京苦苦掙扎的女孩，這句話又在我腦子裡冒出來。
別誤會，我並不是說自己已經功成名就了。
我只是和她們一樣，花了很多年，才認清楚北漂的真相。
當你翻開《他鄉》的豆瓣評論區，出現最多的詞就是：
真實。
有人說，它就像把每一個北漂女孩受過的苦，都投影重播了一遍。
劇裡的喬夕辰，是最典型996選手，過著像所有打工人一樣的生活——
每天上班擠地鐵，就像被裝進罐頭裡的沙丁魚。
好不容易適應了通勤，工作又爆了雷：
她好心拉同事進自己負責的專案，最後功勞被搶，自己還被冤枉弄丟了檔案。
這是劇裡我最心疼的一幕。
下班後，她獨自蜷縮在辦公室裡，開了一瓶威士忌。
這個一直要強的女孩，藉著醉意哭得泣不成聲。
她一遍一遍地解釋：
“我沒有弄丟檔案，檔案不是我丟的。”
偌大的北京，每天都有工作受挫的失意人，她們的委屈落在這座城市裡，泛不起一丁點漣漪。
酒醒過後，喬夕辰選擇撐下去。
但是在劇裡，也有人撐不下去了。
金靖飾演的胡晶晶，就是個被北漂摧毀的女孩。
她明明善良樂觀，工作刻苦，會在便利店熱心腸地幫老奶奶付錢，會在朋友被黑中介坑後，和她一起面對上門抄家的房東。
但命運很殘酷，在這座城市裡，善良好像是最無用的品質。
生活的苦就像提前演好了一樣，等待胡晶晶的光臨——
因為不肯主動加班，她被公司勸退了。
沒有人知道，她還欠下了鉅額網貸。
她爬上天橋，縱身一躍，離開了這個世界。
有人說，眾生皆苦，咬咬牙不就挺過去了。
可你知道嗎？
對於北漂女孩來說，苦難是地獄模式。
它沒有徵兆，但隨時光顧。每一次，都能置人於死地。
在北京國貿、在上海陸家嘴，遍地都是喬夕辰胡晶晶。
租著便宜的房子，吃著地溝油外賣，做著不夠光鮮的工作……
我們拼盡全力，不為生活，只為生存。
去年，#打工人的戳淚瞬間#上了熱搜。
看著影片裡一幕幕真實發生在年輕人身上的場景，同為北漂的我真的太有共鳴了。
有一個媽媽，連續加班了一個多月。
有一天下班，她在地鐵站情緒失控，嚎啕大哭。
工作人員嚇壞了，上前關心她。
她抹了抹眼淚，哽咽地說：
“女兒太小了，我怕在家裡繃不住哭，會嚇到她。”
所以你看，成年人的崩潰，不僅要挑時間，還得挑場合。
還有一個女孩加班了半個多月。
那天是她的生日，她好不容易比平時下班早了點。
可是剛剛坐上車，她就收到領導喊她回去加班的訊息。
影片裡，她哭著告訴司機：
“掉頭，回到我剛才上車的位置。”
沒有人知道，她可能已經定好了餐廳，準備和好久沒見的朋友吃頓飯。
也可能只是想早點回家，好好睡一覺。
可是生活打了一個響指，她所有的期待就落空了。
記得很多年前，我看過一篇文章：
《北京有2000萬人假裝在生活》。
裡面有這樣一段話：
那些追夢成功的人正在逃離，他們去了澳洲、紐西蘭、加拿大、美國西海岸。那些追夢無望的人也在逃離，他們退回河北、東北和故鄉。還剩下2000多萬人留在這個城市，假裝在生活。事實上，這座城市根本就沒有生活，這裡只有少數人的夢想和多數人的工作。
扎心，卻真實。
北漂的真相或許就是這樣。
我們生活在這座城市，卻和一切繁華無關。
我們像一顆齒輪，嵌在這座城市的運轉秩序裡。
悲喜無人過問，心酸照單全收。
每一個撐不下去的夜晚，我都在想：
孤注一擲要留在大城市，到底是為了什麼。
其實這個問題，就像一個無解的死局。
前段時間，很久沒聯絡的朋友突然給我發來微信，她說：
“最近有時間聚聚嗎？我要離開北京啦。”
她是我剛來北京認識的朋友。
那會，我們都在當實習編輯，每天忙得焦頭爛額。
我要負責給每篇稿件校對錯別字，傳送郵件。她呢，還得在主編每天來上班之前，在他的桌上沏好一杯茶。
我們每天下班，都是凌晨以後。
那時候，我們並沒有覺得有多苦。
和她在朝陽路上騎腳踏車，聽著夜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我們的眼睛裡，都有閃亮的光。
但後來，公司倒閉了，我們散落在這座城市裡，成了朋友圈裡的陌生人。我看著她交了男朋友，看著她進了廣告公司，她開始應對難纏的客戶；看著她在朋友圈吐槽工作很累，但很快又刪掉了。
但我沒有想過她會離開。
那天，我只回了她一個字：
“好。”
告別的晚餐約在一家火鍋店，氤氳的熱氣裡，她的臉都模糊了。我們四目相對，沉默無言。
過了很久，我問她：
“你為什麼要走？”
她笑了笑：
“漂不動了，沒有心氣了。
你發現了嗎？在這座城市裡，體面是奢飾品。”
我覺得她的眼睛，再也沒有往日的神采，就像一把燒乾的柴，只有幾點暗淡的星火。
吃完飯回家，我哭了很久，但我沒有告訴她。北漂這麼多年，我最怕聽到這樣的故事：
某某在老家相親，找到了合適的物件，下個月就要辦婚禮了；某某考上了老家公務員，終於能過上朝九晚五的規律生活……
我總是自私地把所有人，都當作我北漂的戰友。哪怕我們只是短暫地同事一場，哪怕只是在地鐵站擦肩而過，但我看著他們還在死撐，就有了撐下去的底氣。
很可笑吧。
說到底，我害怕這條路上，只剩下我孤單一人。
我想看到這裡的你，可能會有點失望。
因為直到現在，我也沒能克服這種恐懼和落差。
我甚至會想，我們會不會就這樣盲目地在大城市過完一生。
燒完青春後，漂泊草草收場。
很多年後，我或許也會像那些失意的人一樣，把租來的小次臥再轉租掉，把買來的鍋碗瓢盆二手賣掉，再拉著一隻小小的行李箱離開，就像來時一樣。
但你問我現在後悔嗎？
我會告訴你：
我不後悔。
就像《他鄉》裡，任素汐說的一樣：
“在這個地方工作的人，有幾個不使勁往前跑的。”
北漂，就像一場和命運交換的賭約。
命運之神從一開始就說了：嘿，貪婪的賭徒，你自願加入這場賭局嗎？你有可能贏得財寶，也有可能輸得血本無歸哦。
曾經的我們想都沒想，就簽字畫押。
從那以後，我們成了孤軍奮戰的闖關者，只能悶頭走著，看到前方一點點光亮，就以為是出口。
我知道，腳下這片土地，或許永遠不會真正屬於我。
我知道，再苦苦支撐的體面，生活打個響指就會碎成一地。
我也知道，或許終其一生，我都到不了那個所謂的目的地。
但我不後悔。
這座城市，每天都在上演傳奇，在這裡，自由可貴，慾望無罪，這場賭局，我甘願赴約。
每當我撐不下去的時候，我還會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下午。
我走出機場，環顧身邊人來人往。
那都是像我一樣，攜夢而來的人。
我們認定，會在這座城市留下自己的傳奇。
夢裡不知身是客，直把他鄉作故鄉。
那是曾經的我們身上，最珍貴的勇氣。
所以，就帶著自欺欺人的勇氣往前跑吧。
哪怕跌跌撞撞，不也是在前行嗎？
如果可以，不要追問漂泊的意義。
人生的下一程，在他鄉，回故鄉，都很好。
但我始終相信另一種結局——
有膽子出去的人，最後有本事留下。就當貪婪是種美德吧。
我們這些貪婪又孤注一擲的人，從一開始，就沒有了回頭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