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尋找遙遠的繁華

鎮遠:尋找遙遠的繁華

億萬年前,一條河把貴州的鎮遠古城一分為二,然後浩蕩東去,留下久遠,留下傳說。清清河畔,垂柳拂風,漁歌唱晚,任風雨數千年,在那古老的河岸上衍息了一代代勤勞樸實的鄉民。

有水的地方是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所謂臨水而居,鎮遠人在殷周時期就明白了這一點。最初的人類世界,想要找到生命的依託之所,無需極目四望、沿途尋找,河流自由流淌,貫穿地球的每一個經度和緯度,億萬種生物穿梭在季節更迭的自然程式,沒有物種走向滅亡的焦慮。人們不停地行走,尋找心中的精神家園,成為生命的一種形態。

“1萬多年前,當新石器時代的古先民從漁獵和採集的原始生活轉向農業耕作文明時,河流在人類文明發展史上轉變為中心,遷徙不僅僅是遊牧民族的特權。很多民族開始沿河流行走,尋找心中的新大陸,夏威夷、澳洲大陸、甚至美洲大陸的發現,都是民族遷徙史的有力見證。直到400多年前,這種遷徙都還在美洲大陸悄然演進。”這是我在閱讀王小梅老師的《追尋鎮遠的無邊風月》時得到的知識。

我們可以想象,若干年前的一個黃昏,鎮遠的先民已經溯水而上。再大膽想象一下,先民們第一眼看到的應該是氵舞陽河緩緩流淌形成美麗的“太極”符號。逐水而居,歷來是遵從內心的真實選擇。

在我的記憶和理解中,有水的地方一定詩情畫意,鎮遠也不例外。

是清清流水洗滌了我的靈魂,還是黑夜的沉靜勾起了我的記憶。

十多年前一個燥熱的午後,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青年人,懵懵懂懂走進了重新修繕的鎮遠古城。當他穿行於古城的街巷,回首夕陽,歷史塵煙中的粉牆黛瓦、飛簷雕窗和所有過往的歷史碎片,在夕陽下成為鎮遠悠久歷史的一幀剪影。

對鎮遠古城最初的印象,我是感到失望的,也許,我的悲哀在我的觀念錯位,忘了身處的時代,既非晚唐,也不是明清,不能把酒試問亦不能紅袖添香。畢竟,時代過去了,像氵舞陽河的流水一樣匆忙的逝去了。試想,假使今天的鎮遠古城,依舊是燈火樓臺,笙歌院落;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沿河的木樓茶肆,掩映在珠簾翠幕之中,滿眼的纖腰狐步,沉醉於金屋畫舫之內,全都一如既往,依然如故。那可就真的不知今夕何年,氵舞陽河水是不能告訴我的,氵舞陽河上空的一彎明月也不能告訴我。

某個深夜,為寫下這篇小文,我翻閱厚重的歷史資料,才從歷史深處瞭解了鎮遠,可以這樣說,我是在發黃的紙張裡面感覺到鎮遠遙遠的氣息。鎮遠在殷周時期屬鬼方,春秋時期屬柯國,戰國時期屬夜郎國,秦屬黔中郡,漢屬荊州武陵郡無陽縣,唐屬獎州梓姜縣。北宋大觀元年(1107),始在今鎮遠置安夷縣,隸思州。南宋紹興元年(1131),置鎮遠州。元至元十二年(1275),置鎮遠沿邊溪洞招討使司,隸思州軍民安撫司。元至元二十年(1283),改置鎮遠軍民總管府,隸湖廣行省。明洪武二年(1369),置鎮遠溪洞金容金達蠻夷長官司,屬思南宣慰司。明洪武二十二年(1389),置鎮遠衛,隸湖廣都司,並於氵舞陽河南岸五老山下築衛城。明永樂十一年(1413),置鎮遠府,隸貴州布政使司。明弘治十一年(1498),置鎮遠縣,始在氵舞陽河北岸建鎮遠府城,與衛城隔河相望,城市格局儲存至今。清襲明制。民國三年(1914),廢府設道,鎮遠道轄27個縣,配備3個營兵力,後又為貴州第八、第七、第一行政督察署駐地。1949年後,曾是鎮遠專署、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府所在地。1958年,岑鞏、三穗兩縣併入鎮遠縣,1962年以後又分置。

羅列歷史資料,並不完全證明已經走進了鎮遠,一個文化濃郁的古城,光靠感覺和手頭的一小點史料是無法讀懂的。

在鎮遠有歷史記載的兩千多年曆史中,水上交通功能和文化交流勝景佔據了歷史的絕大多數時間。鎮遠作為古代西南的大都會,是南方水上“絲綢之路”的重要驛站,東連湘楚中原,西通雲南直到緬甸、印度等國。這裡繁華了多少個春秋,千百年來,這裡商鋪林立,酒樓茶肆鱗次櫛比,南來北往的生意人,操著各種腔調的語言,雲集此地,加上鎮遠山川雄峻,地勢險要,自元代起即為軍事重地,於此設軍事城堡,屯兵人數多達數萬。中原地區的大批商人沿長江入洞庭進沅江來到鎮遠,帶來外地文化和生產技術,促進地方經濟的空前發展,使之成為政治、軍事、文化、經濟同步繁榮的西南大都市,至明清時期達到鼎盛。多地域、多民族融為一體的民俗民居建築頗具特色,南方穿鬥歇山式四合院與本地少數民族吊腳樓住宅交相輝映,給鎮遠留下長達1000餘米、寬達300餘米的明清建築群,至今完好如初。建於明代的府、衛古城垣,衛城大碼頭、禹門碼頭等12處水碼頭,四方井巷、衝子口巷、仁壽巷等10餘條古巷道和一大片古色古香的民居四合院,分佈在3。1平方公里的縣城裡,形成一個龐大的文物庫。其中最具特色的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青龍洞古建築群,其可謂集多地區、多民族建築藝術之大成。穿城而過的氵舞陽河,把縣城一分為二,南北相映。城東東峽電站建成以後,縣城河段水位提高5米,形成城中有湖、湖中有城的奇觀。縣境內有清廷貢品天印茶,有名列揚州八大名菜的陳年道菜。鎮遠有國家級旅遊風景區 陽三峽、鐵溪,有馳名中外的民族風情,再加上眾多的文物古蹟,融人文景觀、自然風光和民族風情為一體,是旅遊勝地。

一條江河就是一部歷史,與人類發展史息息相關。鎮遠文明的發展,離不開氵舞水。江河是釀造文明、交流文化的搖籃,氵舞水成就了鎮遠南方水上“絲綢之路”和水路大都會的歷史格局。如果沒有氵舞水,滇黔文明、黔湘文明、漢文化與西南少數民族文化,貴州與中原的交流,兩湖、江西、江南、閩粵、巴蜀文化、東南亞文明的交匯、撞擊就要推遲許多個世紀,而鎮遠的苗族歌舞、雕刻、道菜、桐油及青龍洞代表的佛教、道教、儒教三教合一的宗教文化就不會那樣快地傳入中原,進入東南亞,貴州文明的一個璀璨節點也就缺乏適宜的催化劑。

我在閱讀王小梅老師的著作時,感同身受。遙想歷史,鎮遠在那時繁榮得過分了,如今,一間間百年老屋,雖已經暗淡了歷史的恩寵,遠去了榮華富貴,但城中古樸的街巷,倒映在水中寂靜千年的古城,濃郁的歷史氣息,斜陽淡淡的浮煙,禁不住向人們訴說前塵往事……

歷史記憶的這條街道,曾經繁榮、舒適過,後人只能想象罷了!我們都回不去了。

在這樣的街道上,愛情也隨著歷史變得蒼老而古典,走得倦了,可以在河岸的青石上坐下休憩,或到茶肆去,茶肆是市井百姓最愛去的地方。一炮清廷貢品天印茶,伴隨著流水淙淙聲,傾聽遠去的喧鬧聲,什麼都不要說了,什麼都不要想了,在孤獨中快樂著。

古城中隨處可見年代久遠的樹、井、老去的石頭,每一個細節,都能將人帶入一種濃濃的親切中,任何來過這裡的人都會有這種感覺。幾間已經沒有人居住的老屋,只有窗花還在矜持守候精緻的生活,傅家大院的樓上,一些古玩在等待意中人的細細品讀。沒有它們,氵舞水上的古城將是一片蒼白。夕陽遠去,預示著夜晚到來,遊人正在尋找著遠去的繁華。

是夜,坐在燈火斑斕下的遊船上,途經祝聖橋時,打望兩岸滿目的古舊,遙想那停頓的腳步、及第的花翎都淡出了歷史,滿腔心事付諸流水,舊碼頭依舊,可那前世的我要到哪裡去了?

我寫下《祝聖橋》:“我一定,是前世落魄的書生/謙虛,有些傻氣的那一位/在古鎮遠的碼頭,丟失了/進京趕考的盤纏。在祝聖橋上/暗自流淚,對面走來的紅衣女子/在她的傘下,藏著一個春天/青龍洞的周圍,桃花盛開/那一刻的所有,恍若/我前世遺落在古城的卑微/彷彿,桃花刻意留下了我/光宗耀祖又如何?落魄一生又如何?/做一朵飄零的桃花/靜靜的為我開放/多少前朝心事,在一盞孤燈下/變得虛無縹緲。氵舞陽河清淺了幾分/我的慾望也短了幾分/岸上桃花,讓書生意氣少了幾分/只是那一河流水,淋漓了/一腔惆悵。”

願那一刻,隨時光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