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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陳華
他從中國先秦商都走出，本是商家之子，卻從未想過繼承家業。在他的心中，始終有一個無邊無際的“商場”，將天下都囊括其中，成為他販賣打仗手藝的所在。他先是到魯國學儒，後棄儒學兵，殺妻求將，幫助弱魯擊敗強齊。之後，他前往魏國，頂著渣男的光環得到重用，成為戰國首霸手中最厲害的破敵利劍。他組建魏武卒，首創職業軍制，在陰晉以五萬武卒破五十萬秦軍，牢牢地守住河西之地，力壓秦國數十年。再之後，他在楚國任令尹，出將入相的他達到高光時刻，經過大刀闊斧的改革，使楚國二次滿血復活，飲馬大河，威鎮天下。他的改革動了楚國舊貴族的乳酪，遭到反殺，臨死前他施展最後一技為自己復了仇。他就是戰國初期最傑出的軍事家、政治家、改革家吳起。
俗話說，商場如戰場。但是爾虞我詐的商場永遠比不過刺刀見紅的戰場，商場拼的是財運，戰場賭的是國運，財運沒了可以賠錢了事，國遠沒了難免身死國滅，所以說，商場終究不如戰場，至少在先秦時期，這兩個場之間的鴻溝是無比明顯的，偶爾出現跨界人士，無一不是經天緯地的大才，其中就數兵家大
咖
吳起最亮人眼。
吳起來自衛國左氏城，也就是今天的山東定陶。定陶現在雖披著千年古城的外衣，但其光彩無論如何也比肩不了戰國時期。那時的定陶是中
國的商貿物流中心，定陶人作為商王朝的直系後裔，將商人長袖善舞的經商本領發揮得淋漓盡致，定陶儼然成為
戰國版
的大上海。衛國這個姬姓小國能夠在其他諸侯滅亡後仍然存在的一個重要原因或許正基於此，畢竟哪個強國也離不開商貿，所以那些列強不約而同地對衛國採取了寬容措施，就如同歐洲中部的瑞士一樣，雖然外面打得熱火朝天，但為了能夠吃好喝好，有錢存好，大家都心領神會地放瑞士一馬。
有了經濟基礎，上層建築中也容易湧現出不同凡響的人物來，如本文主角吳起和未來主宰大秦變法的商鞅，他們都是吮吸著這片商業熱土的變革氣息成長起來的。因為商
業競爭的一個重要原則就是一招先吃遍天，保守不變的商人是不會有多大出息的，緊跟市場搶先求變的商人
才能逢變應變
、佔盡商機。中國的封建社會之所以堅硬如鐵，也是因為長期重農抑商，所以過於保守求穩，不願變，不敢變，不會變，最終喪失了大國的先發優勢。
作為從這個彼時中國商業
CBD
走出來的兵家大
咖
，吳起一生坎坷而輝煌，雖然最終悲壯謝幕，但也不愧改革先鋒的千秋榮耀，值得後世稱道。
商二代棄儒學兵一戰成名
吳起，生年不詳，在重
農思想
佔據主流的史家眼中，真心沒人看好他，更沒人願意為他記下生辰，我們姑且認為他生於戰國初期（按
司馬遷的斷代，戰國開始於公元前
476
年，其他說法就不一
一
羅列）吧。
吳起生在一個家累萬金的富商家庭，雖然吃穿不愁，但卻無心克承家業，繼續經商發財，他一心想著出將入相，認為只有那樣才符合自己的人設。可是衛國雖然對商人比較寬容，但在農本商末的古代中國，衛國的優惠政策只是相對的，商人之子要想登上政治舞臺也是很難的，而且衛國說到底還是姬姓諸侯，始終放不下親親尊尊的傳統，怎麼會將精心呵護的貴族政治拱手讓於商家呢？因此，雖然吳起到處拉關係、拜碼頭，花了無數冤枉錢，但始終找不到晉身之階，一官半職都沒混上，還花光了前人
的積蓄。
對於吳起這樣一個敗家子，那些從前的商戰對手們樂見其成，而且還不忘說些令人作嘔的風涼話。吳起本就在那些“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
象
”的親貴們面前吃盡了憋屈，現在又被人如此奚落，年輕氣盛的他如何受得了？要解心頭恨，拔劍斬仇人。吳起沒法找那些坑他的人出氣，索性就將這些年的委屈全撒在這些氣他的人身上。結果，從小苦練武藝的吳起略施小技，就將這些剛才還吐沫星子亂飛的傢伙放倒了，據說，當時吳起一怒之下斬殺了三十多人。這下可闖出彌天大禍了。
吳起知道在衛國呆不下去了，好在他對衛國失望透頂，不呆也罷。此地不留爺，自有留
爺處。反正當時也沒有國際刑警，只要跨出國門，天高海闊，必定大有作為。只是吳起守寡多年的母親看著滿身是血的兒子頗為不捨，吳起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
齧
咬了一口，然後對著母親發誓：“孩兒不為卿相，誓不回國！”看著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母親悲痛欲絕，卻也不得不忍痛送別。
吳起跑到儒家思想盛行的魯國，拜在
了曾申門下
，學習儒術。
曾申雖是
孔子傳人曾參的次子，但卻長期跟著孔子那位
離經判道
的弟子
子
夏學習，所以不僅儒學功底紮實，而且雜學的本事也不弱，這樣的老師自然非常對吳起的胃口（吳起在魏國時又轉投子夏，一不小心和當年的師傅成了
師兄弟）。而且吳起要想躋身貴族圈子，洗掉滿身的銅臭，學
儒可是
一個登堂入室的平臺。因此，吳起忘我的學儒讀經，這讓
曾申非常
滿意，逢人就說“孺子可教也”。這正是儒家在當時受人歡迎的一個重要原因，可以給那些非貴族出身的有志之士鍍金，特別是孔子的有教無類不知圓了多少貧賤之人的仕進夢想。
一年後，一條噩耗傳來，吳起的母親因思念成疾去世了，吳起當即哭倒在席上，眼中竟然流出血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曾申還在等著
吳起請假回家守孝，卻沒想到，小吳同學早就捧起書卷誦讀了。這下，
曾申蒙圈
了，雖然他學的子夏
之儒有些
叛逆，可對於孝道這個
儒家最看重的品德卻從不含糊，如今見吳起沒事人似地對待母喪，
曾申坐不住
了，就讓吳起放下書卷，趕緊回去奔喪。
哪知道，小吳鄭重一揖道：“當年弟子辭別母親時曾
齧
臂盟誓，不為卿相絕不回還！現
在我怎麼可以食言呢？”
曾申大惑
道：“你立誓的時候也沒想到母親會早逝啊，我看你還是早點回去吧！”吳起堅決不挪窩。這下
曾申可
急了，如此不孝之人，以後可別說是我徒弟。於是，他憤然道：“母喪不奔，枉為人子。我教不了你，你另請高明吧！”說完，就與吳起斷絕了師徒關係。
曾申其實
不知道，吳起不回家守孝，除了立誓不悔外，還揹負著三十條人命咧，誰
知道自己回家是否會自投羅網呢？
吳起離開儒門後，也不氣餒，反正這麼多年，他吃的癟也夠多了，既然儒門不好混，乾脆直接學兵法算了。於是，他轉投他門，從此棄儒習兵。由於史料缺乏，筆者並不知道教他兵法的老師是誰？此人能夠教出吳起這樣的弟子，足可以笑傲天下了。從他
後來娶齊女
為妻，加之齊國兵法盛行來看，吳起的老師是齊人的可能性較大。
三年後兵法有成，吳起投效於季孫氏門下。季孫氏非常欣賞這個朝氣蓬勃的小夥子，將他推薦給魯國
國
相公儀休。公儀休與吳起促膝長談了幾回，對於他的執政治軍之術非常欣賞。
公元前
412
年，齊國曆史上另一位超長待機的齊宣公呂積發兵攻打
魯國，魯
元公姬嘉非常
擔心，不知讓何人領兵應對？公儀休就舉薦吳起。可是，魯國大夫們都說吳起的妻子是齊女，而且他的品德似乎不好，怎能保證掌握兵權後不做出危害魯國的事呢？
看著公儀休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吳起頓時熱血上頭。他知道像他這樣出身的人，要想人前顯貴，就得背後受罪。為了成就事業，他連生他養他的母親都能不管不顧，對於妻子又怎能放在心上？於是，他鐵下心
來做渣男中
的戰鬥男，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揮劍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徹底斷絕後路，暫時贏得了危難中的魯國君臣的一致讚譽。可憐的齊女，遇人
不
淑，橫遭不幸，成為權力祭
壇上的犧牲品，嗚呼哀哉！
首次領兵的吳起絲毫沒有初哥的青澀，他早就計劃好怎樣拿齊人的頭顱作為
自己打怪升級
的砝碼了。吳起在接見齊國軍使張醜的時候，故意將一支老弱殘兵呈現在對方面前。張
醜雖然
知道魯國這些年在三
桓
的統治下非常拉挎，卻不想現實中的魯軍比想象中的還不如，心中那個美啊，恨不得把自己叫張醜都忘記了。聽說魯軍如此不堪一擊，齊軍主將立馬放下心來，準備好好消遣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渣男。
哪知道，吳起在送走張醜後，立刻召集魯軍精銳，對他們痛說齊軍
如何霸凌魯國
的黑歷史，說得這些魯軍無比上頭，眼睛裡都噴出火來。那個
年頭，像齊魯這種打了幾百年的老冤家，
隨便扒點黑
料還不是
So Easy
的事。這些有勁沒處使的魯軍，在吳起的指揮下衝進毫無防備的齊軍之中，大殺四方，齊軍想不敗都不行。吳起這個豎子
遂一
戰成名。
西河守改革軍制以弱勝強
說一千道一萬，在那個禮崩樂壞的大爭之
世
，能夠打贏才是硬道理。吳起再渣，也是能夠為國所用的渣士。在剛剛凱旋的那些日子裡，吳起
還是滿受歡迎
的。權貴之家們都忙著和他交朋友，吳起夢想中的人上人歲月似乎就在眼前了。
然而，吳起在魯國的好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公元前
410
年，魯國新
君魯穆公姬顯
即位後，齊國派來使者恭賀，這貨一邊獻上厚禮，一邊遞過吳起的小話。齊魯兩國要說仇恨那是源遠流長，要說友誼也是地久天長，畢竟兩國國君世代通婚，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齊使還買通那些看吳起不順眼的魯國大臣，大家一起說吳起為人殘忍，連老婆
都不放過，又如何會對國君一往情深呢？而且魯國任用吳起強軍，必然會招致列強忌憚，到時候來個八國聯軍入曲阜可怎麼辦？魯
元公新
君即位，本來就一心求穩，聽了這些小話，如何還敢重用吳起，遂將吳起高高掛起，不給他任何差遣。吳起是個有事業心的人，如此光吃飯不幹活的日子怎麼熬得過？偏偏在這時，吳起的第一個伯樂季孫氏因為怠慢賓客被殺害了。吳起在魯國的最大靠山沒了，還不時置身於八卦新聞的風暴眼中，那處境要多
尬
有多
尬
。
好在當時的士人都喜歡出國淘金，吳起既然在魯國混不下去了，那就
來個樹挪
死人挪活吧，索性向著更大的人生舞臺挺進。
公元前
409
年，
吳起來
到了方興未艾的
戰國首霸魏國
。善於用人的魏文侯魏斯聽說過吳起，但因為彼時沒有度娘，搞不清吳起真實本事，就諮詢大臣李克的意見。李克說：“吳起此人既渣且色，但其用兵之能就連司馬
穰苴
都望塵莫及！”魏文武一聽，大喜道：“這就夠了，治國要用能人，吳起既然能用兵，那就讓他好好指揮打仗吧！”
這一年，吳起成為魏軍大將，率兵進攻魏國的老對手秦國。吳起決心給新老闆一個見面禮，率軍乾淨利落地拿下了秦國河西地區的臨晉
（
在今陝西
大荔
東南）、元裡（在今陝西
澄城
南）等五地，並在此築壘防守，讓秦軍不得東進。這下魏文侯高興了，吳起真是把快刀啊，寡人圖謀河西地區不是一天兩天了，何嘗如此痛快地收地得城？於是，他繼續給吳起壓擔子，吳起也表示堅決不辜負新領導的信任，於第二年再次進攻秦國，一舉拿下鄭縣（在今陝西渭南華州區），逼得秦國只能一退再退，被迫沿
洛
水修建防禦工事，日夜擔心魏軍越境。這樣一來，加上幾年前奪佔的繁
龐
（在
今陝西韓城東南）
一帶，魏國全取了原本由秦國佔領的河西地區。魏文侯心滿意足，下令在此地設立西河郡，成為魏
國西
境最大
的郡治。吳起也順理成章地由相國翟璜推薦為首任西河郡守，成為獨當一面的疆臣。
在與
好戰秦
人的
PK
中，吳起表現出與士兵同甘共苦的優良作風，如他
同最下等計程車兵穿一樣的衣服，吃一樣的伙食，睡覺
從
不鋪墊褥，行軍
也
不乘車騎馬，親自揹負著捆紮好的糧食和士兵們
艱難行軍
。
最有代表性的是，當士
兵生了惡瘡，吳起
竟然
替他吸吮膿液。士兵的母親聽說後，
竟
放聲大哭。有人說：“你兒子
只
是個小卒，
能得到
將軍親自替他吸吮膿液，怎麼還哭呢？”那位母親回答：“不是
因為
這個
，
而是
去
年吳公為他的父親吸吮膿液，他的父親在戰場上奮勇殺敵，很快就
掛
了。如今吳公又給我兒子吸吮膿液，我不知道他又會在什麼時候死在
哪裡
？
因此，我才哭啊。”
吳起之所以能夠放下將軍架子，這與他出身平民且功名之路無比坎坷不無干系，至少在
此
方面田
穰苴
這樣的世家子弟做不到。
擔任西河郡守期間，吳起
發現
秦國有個
哨
亭靠近魏國
，
影響
魏國人種田
，
有心派兵征伐，又不值得，吳起就想發動當地百姓自力更生。可是
，
面對兇狠好鬥的秦軍，魏國百姓哪裡敢與之
PK
？
為此，吳起想出一計。他在郡治北門外放了一根車轅，然後對百姓許諾：“誰能把車轅搬到南門外，就賞賜他上等田地與住宅。”起初百姓都是以官府逗你玩，沒人肯搬，
最後
還是一個好事者架不住誘惑，搬動了車轅，結果就立刻領到重賞。然後，吳起又在東門外放了一石紅豆，下令說：“誰能搬到西門，賞如舊！”這下，人們搶著去搬。再往後，吳起下令說：“明天攻打秦國哨亭，凡是衝鋒陷陣的，都可以做官，外帶賞賜田宅！”
百姓們聞令
而動，一個早上就把哨亭攻佔
了
。這一番法家取信於民的操作，後來被吳起的小老鄉商鞅繼承下來，搞了個
秦國
版的
徒木立
信。
公元
前
392
年，已取信於民的吳起在魏
武侯魏擊的
支援下，著手組建聞名天下的中國第一代職業軍人魏武卒。按照《荀子》
中的
記載，魏武
卒
必須戴著頭盔，身著保護上身、
髀
部、脛部的鎧甲，手執長戟，腰懸鐵劍，攜帶強弩和
50
支
箭
以及三天口糧，在半天之內急行軍
一
百里後，
還
能迅速投入戰
鬥
。
擁有這種體力與技戰術的全能戰士，絕對是那個時代神一樣的存在。
為了讓魏武
卒
能夠安心作戰，他們不必承擔賦稅和徭役，而且還會因為軍功受到
重
賞，即便戰死，國家也會慰問和撫卹家屬。不僅如此，為了增強魏武卒的軍人榮譽感，吳起還請國君出面為武
卒舉行
慶功宴，
邀請那些立上功者前排
就
坐，使用貴重餐具享用盛宴
；
次功者減等
；
無功者只能坐在後排，也沒資格使用貴重餐具。如此一來，那些生性樸實好戰的三晉之士，哪個不
是
嗷嗷叫著想立
大功受
大獎
啊
。魏武卒的橫空出世，改寫了中國先秦寓兵於農的傳統徵兵體制，第一次將火力全開的職業軍人推上了戰爭舞臺，徹底改變了春秋時代禮儀式的貴族戰爭模式，一種全新的戰爭模式不可阻擋地出現了。
魏武卒的出現讓秦國蒙受了奇恥大辱，不甘心失敗的秦國決定糾集大軍擊敗吳起，奪回如
鯁
在喉的河西之地。
公元前
389
年，秦後惠公
嬴
仁下達了全民徵兵令，將所有
年滿
16
歲
至
60
歲的秦國男子徵調入伍，共集結了五十萬軍隊，大舉進攻秦國東進道路上的戰略要塞陰晉
（
在
今陝西華陰縣東）。
吳起檢驗
魏武卒戰力
的高光時刻
就此
不期而至。
儘管後世史書中無人記錄此戰經歷，只有《吳子》（又名《吳起兵法》）中尚存
只
言片語，搞得今人連秦軍的主將是誰都不知道。這
其實
很好理解，列國著作都在秦國統一後遭到有目的地
清除或篡改
，讓秦國如此沒面子的戰役要能完整儲存下來，那才叫見鬼了。筆者相信以吳起的傲嬌，絕對不會虛構一場如此規模的戰役來譁眾取寵，他雖然在人倫感情上
很
渣，但在打仗上卻是個守信
不
二之人，即便秦軍沒有
五十萬眾，數倍於魏軍
絕對
是有的。
面對優勢秦軍，魏國手中擁有兩張王牌：一是堅固的陰晉城，這
對
魏軍憑高視下，最大限度地消耗秦軍計程車氣和體力是非常有
利
的；二是那支駐防西河郡，由吳起一手打造的重灌步兵，這是吳起軍事改革的重要成果，也是以弱勝強打敗
宿
敵的致勝法寶。
聽說秦軍大舉來犯，魏軍立刻如同吃了蜜一樣，數萬武卒不待將軍下令就穿戴齊整，前往帥府請求出戰。在他們眼裡，
彷彿
來的不是敵人，而是
為他們
出人頭地
準備
的戰功和獎賞。
面對部下的踴躍請戰，吳起請求魏武
侯允許
他帶
領
五萬尚未立功，平時只能坐後排用劣質餐具的武卒出戰。大敵當前，魏武侯的腦子還是很清醒的，當然知道這些沒有戰功的
狠人們
最需要什麼，就毫不猶豫答應了。不僅如此，他還加派了戰車五百乘，騎兵三千人，作為機動部隊。
為了更好地激勵士氣，吳起在充分了解敵軍外強中乾的實情後，就對部下發布命令
道
：“無論是步兵、車兵還是騎兵，戰端一開，若車不得車，騎不得騎，徒不得徒，雖破軍亦無功！”吳起的意思很明白，既然敵人是來送戰功的，如果麾下士兵不能俘獲相應的敵軍，消滅
其
有聲力量，
而
只是禮儀性
地
擊退敵人，那還不如不打。由此可見，在吳起時代
，戰爭的烈度有了空前提
升
，再也不會像春秋時期貴族戰爭
那樣
忙活
大
半天，
也
死不上幾個人
了
。
戰爭初期，秦軍發揮數量優勢，
渡過
洛
水
，
雲集陰晉城下。不久，
志在必得
的
秦軍
，
就
在箭弩的掩護下，使用各種攻城器械，對陰晉發動潮水般的攻勢。城內的魏軍
早已得到了吳起的面授機宜，知道自己肩負
的疲敵重任
，因此
冒著雨點般的箭弩，頑強支撐，固守待援。大風瀟瀟，征塵滾滾，戰死的秦軍
雖然已
在城牆下
積起
了
屍
堆，
可是
陰晉
城
頭
始終飄揚著魏軍戰旗
。
此時的魏武
卒
主力，已在吳起的帶領下悄然接近陰晉城，在秦軍的側翼展開並設伏。然後，
他們
面色冷峻地
注視著秦軍的攻城戰，靜靜地等待決戰到來的時機。一場職業軍人
與
武
裝民兵的超大規模對
決即將
熱血上演。
當激戰了一天疲勞已極的秦軍趁著暗夜開始休息時，吳起已經做好
了
決戰的準備。就在東方欲曉之際，早已按捺不住的魏武
卒
衝向了秦軍營壘。很快，秦軍哨卒發現了異常，吹響了號角，睡眼惺鬆的秦軍士卒立刻翻身而起，準備迎敵。不得不說，秦軍雖然是武裝農民，但常
年
的鐵血洗禮使這些老秦人對於戰爭形成了條件反射，單兵素質一直是槓槓的。
雙方是宿敵，彼此從孃胎裡出來就知道將來少不得一戰，所以也沒啥
磕好嘮
的，打就是啦。魏武卒與秦軍
絞
殺在一起，魏軍蓄勢已久，對戰還沒活動開的秦軍自然佔到不少便宜，但要想取得
更
大的戰果，此時此地
卻連
門都沒有。
鏖戰多時，魏武
卒
按照原定計劃開始撤離戰場。這些傢伙打仗是把
好手，
戲精的
本事也不
差
，他們逃得那叫一個狼狽，把平日裡拉風的好
盔好甲扔
得到處都是。秦軍見狀，不覺露出了久違的微笑，原來魏武
卒
也有認
慫
的時候啊。
既然敵人敗了，那麼秦軍就得追上去多割些韭菜，這是
好戰秦
人的光榮傳統，沒有割過敵人首級的秦人怎麼能是好秦人呢？
於是，不等秦將發令，秦軍士卒就衝上前
去
，追著魏軍的屁股後面大殺一通，那叫一個爽啊。魏軍邊跑還邊回頭張望，似乎生怕秦軍追不上來。秦軍見敵人依依不捨的樣子，追得更起勁了。很快，無數秦軍在追擊中打亂了陣型，沒有經過嚴格訓練的秦軍只重
個
人武勇不重集體合
戰能力
的缺限暴
露無遺。
就在數以萬計的秦軍追得不亦樂乎之際，一道長長的斜坡出現在眼前。秦軍才不管這道斜坡有啥貓膩，
仍然
繼續追擊。就這樣，好戰鬥
勇缺乏
紀律的秦人一頭闖入了吳起預設的屠戮場。
隨著秦軍不要命地衝上斜坡，從斜坡前面和兩側湧出了密密麻麻的重灌魏武卒。他們早已嚴陣以待，利用結陣的優勢將散亂的敵軍一口吞下。只見吳起站在指揮車上，揮動令旗，旗動人動，人
動陣動
，訓練有素的
魏武卒五人
一組，五組一群，五群一陣，踏著整齊的步伐，
一
步步逼近秦軍。
眼看到了箭矢所及的距離，魏武
卒
立刻按照命令張弓拋散，萬箭齊發之下，缺少防護的
秦
軍應聲倒地者不知凡幾。那些僥倖活下來的秦軍則在魏軍瘋狂的戰車衝擊下再次大放血，剩餘的秦軍則在嚴密的
武卒軍陣
中
被長戟穿成血葫蘆。
秦軍固然輕生樂死，但在如此縝密高效的殺人大
陣面前
也亂了方寸，他們如同沒頭蒼蠅一樣在魏武卒的攻擊下四散奔逃。
魏武卒則在
吳起的高效靈活指揮下，有組織有
重點
地繼續將屠殺進行到底。
那邊廂，留在陰晉城外的秦軍接到前方失利的訊息後，還
來
不及反應，就遭到從城中殺出的魏武卒的強力攻擊。秦軍有心反擊，可是吳起的大隊人馬
又
殺至眼前，只能作鳥獸散。就這樣，吳起利用自己的卓越指揮和精良軍隊，打出了令人咋
舌的五萬勝五十萬
。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秦國都不敢西望黃河，只能乖乖地躲在苦寒之地舔
舐
傷口。
有了魏武
卒
這支天下首創的職業精兵，吳起橫挑天下諸侯，與之七十六戰，全勝者六十四，其餘也打成平手，從而為魏國拓地千里。
楚令尹改革強國臨喪施計
別看吳起在軍事上風聲水起，但是在政治上卻表現平平。因為他的第二個伯樂魏文侯此時已然
薨
逝，後繼的
魏武侯對他
顯然沒有那麼信任。當吳起不服不忿地想和田文爭奪相位時，田文一句“新君繼位，他是信你，還是信我呢”？
讓
吳起瞬間無語。
田文之後的相國也沒有輪上吳起，特別是當那個後來臨終舉薦商
鞅的公叔
痤
出任相國後，魏國君臣對吳起
的嫌誤就
更深了。公叔
痤
這貨打仗不行，整人卻是把好手，他看出吳起有意相位，就聽信門客之
計
，請吳起上門飲宴，席間他與公主妻子上演了一出河東獅吼的戲碼，然後當吳起問他娶了公主滋味如何時，公孫
痤
露出一副“你懂的”痛苦表情，令吳起瞬間產生了陰影。之後，公叔
痤
又請魏武侯將某公主下嫁給吳起以便聯絡感情，正在回味公主野蠻的吳起當下就鬱悶了
。
此時的吳起已是天下知名網紅，再也不可能隨便殺妻了，再說公主可不是齊女，魏國
又
是戰國首霸，怎麼會容許吳起
故技重施
？聽說吳起拒絕
了
自己的好意，再聯想起公叔
痤
等人頻煩遞上的小話，魏武侯便對吳起
加深
了信任危機
：
誰讓
吳起
的軍事才能那麼出色，人品又那麼渣，還喜歡對
年輕主君
諄諄教導呢？
吳起很快便品出了魏武侯的猜忌，知道在魏國無論如何也實現不了自己的終極夢想
了
，索性再度來了個不辭而別，向南投奔自己的第三個伯樂楚悼王。這一年是公元前
387
年。
老實說，楚國是個早熟的孩子，心高氣傲，也確實過了幾年稱王稱霸的好日子。自打楚靈王之後，楚國
就
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竟然在楚昭王時期混得連國都都丟了。此後的楚王
雖
知恥後勇，可惜一直到楚悼王在位
，也找不到富國法門
。
別看楚悼王這哥兒們叫熊
疑
，可在任命吳起做大事
上
卻一點也不懷疑，比
魏武侯強的
不是一星半點。楚悼王早就從吳起的作為中品出了要想重振大楚聲威，就得專任吳起。因此，吳起一入楚境，便
被
任
命
為宛城
（今河南南陽）郡
守。有吳起坐鎮的宛城固若金湯，韓、魏兩國連正眼都不敢瞧一下。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
386
年，吳起的試用期一過
，
楚悼王立刻破格提拔他為令尹。楚悼王此舉在楚國曆史上可謂空前絕後，楚國的令尹要
麼是王族，要麼是屈、昭、
景這些
同姓貴族，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商人之子呢？這在楚國守舊貴族眼裡妥
妥
地就是禮崩樂壞啊。可是，楚悼王偏偏鐵了心，就是認準吳起了。
吳起也沒有辜負自己的恩主，
而是
頂著巨大的壓力在楚國推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具體措施包括：
制定法律並將其公佈於眾，使
吏
民都明白知曉
；所有
封君，已傳三代的取消爵祿
自謀出路
；停止對
遠支
貴族的按例供給，將國內貴族充實到地廣人稀的偏遠之
地；
淘汰並裁減無關緊要的官員，削減官吏俸祿，將節約的財富用於強兵
；
糾正楚國官場損公肥私、讒害忠良的不良風氣，使楚國群臣不顧個人榮辱一心
為國家效力
；改良
楚國風俗，禁止私人請託
；
改
兩版垣為
四版垣，
並以此標準加固
楚
都
郢
城
（
在
今湖北江陵西北）
。
透過這些
涉及
政治、軍事及經濟領域的變法，楚國煥發了第二春，國力強大的楚國重又走上了爭霸之路。
一心建功的楚軍向南攻打百越，
將楚國疆域
拓
展到洞庭湖、蒼梧郡一帶。
在北面，楚軍於公元
前
381
年
，
出兵援助遭
到
魏國攻擊的趙國，與魏軍大戰於州西（
在
今河南武陟西南）。楚軍
在吳起的帶領下，
穿越梁門（
在今河南開封西北
），
並
在梁門以北的
林中
駐紮
，
楚軍先鋒
飲馬黃河，切斷
了
魏國河內郡與首都安
邑
（
在
今山西夏縣）的聯絡。
得到楚援的
趙國
也不示弱
，火攻
棘
蒲（
在
今河北魏縣南），攻克黃城（
在
今山東冠縣）
。
至此，配合默契的
楚、趙
聯
軍
大敗魏
國，讓那個猜疑吳起的魏武侯暗中後悔不迭
。
也不知道，此戰之中吳起是否遭遇了自己一手打造的魏武卒？
此
後
，諸侯
重又患上
了
恐楚綜合症
，吳起
的變法在楚國取得了立竿見影的神奇功效。
然而，任何變法都是有代價的，都會遭到那些既得利益者反攻倒算的。吳起的改革動了那些
喜歡
躺平的貴
N
代們的
乳酪，讓這些乾飯超一流
、
幹事不入流
的
貴胄們“皆甚苦之”。這幫傢伙幹事不成，幹人還行，雖然
懾
於楚悼王
的
支援不敢明
刀明槍的反
抗
，但是一有機會就給吳起上眼藥，甚至就連吳起主張改變簡陋的
二版垣築城
法也
讓他們
如吃了蒼蠅般噁心
。
吳起表面風光的變法背後，實則隱藏著無盡的殺機。
對此，吳起不是不知道，可是執政變法是他奮鬥一生的終極夢想，他忍而不能捨
也
，甘願與之偕亡。
可惜，吳起變法最堅強的倚仗楚悼王天不假年，就在吳起大勝魏國的當年
薨
逝了。吳起還沒有從第三個伯樂
的
突然去世中緩過勁來，那些對吳起心懷不滿的楚國貴族
就引滿弓箭
，對準了吳起。
吳起知道自己的生命已進入倒計時，臨難之際，他靈光一閃，拔出射在內
襯重甲
上的利箭對著那群張牙舞爪的貴族道“我要讓你們這些
慫
人看看我是如何用計的”，他將箭矢插在楚悼王冰冷的屍體上，繼續大喊“群臣作亂，戕害我王”！那些早就仇恨上頭的貴族根本聽不進吳起的話，不管不顧地一齊張弓射來。吳起趴在楚悼王的屍體上，很快也被射成了刺蝟。一代奇人吳起就這樣告別了曾經屬於他的歷史舞臺。
那些射殺吳起的貴族們還沒來得及舉杯歡慶，在楚悼王靈前即位的楚肅王就依據楚國法令“麗兵於王屍者，罪同謀逆，誅滅三族”，憑著貴族們喜歡在弓箭上刻名的好
習慣，楚國司法官不費吹灰之力就抓捕了七十家貴族，然後毫不留情地將他們
及
其三
族一起
咔嚓了。至於吳起，為了平息眾怒，其屍體也被車裂。至於吳起的變法，雖然沒有他的小老鄉商鞅徹底深刻，但其中不少條目被後續的楚王繼承下來，使楚國在
楚威王熊商時期
，能夠再次打出一個小高潮。從這個意義上說，吳起老兵不死，精神長存。
死於非命的吳起也不必過於遺憾，因為作為一個與孫子並稱為“孫吳”的古代兵法大家，不肯躺平的他，一生逆襲精彩無限，而且還留下了一部同樣入選《武經七書》的《吳起兵法》。在後世被尊為吳子的他在書中如是說“用兵之害，
猶豫為大；三軍之災，生於
狐疑
”
；又說“
凡戰之要，必先佔其將而察其才。因形用權，則不
勞
而功舉
”
，
可謂用兵
致
勝之道。而且憑著與士兵打成一片，他可以毫不誇張地說“
夫發號佈令而人樂聞，興師動眾而人樂戰，交兵接
刃
而人樂死
”，有此雄兵，天下誰與
爭
鋒
？
後人並沒忘記這位德行有虧
卻能力
超凡的常勝兵家，在他當年曾經駐兵的地方
留下了個
吳起鎮，因為另一支同樣不可戰勝的革命軍隊的到來而名聞天下，
從此
鎮升為縣
。
如今
的吳起縣已
是富甲西部的百強縣，雖然遠去了鼓角爭鳴，但人們依然記得只有戰勝攻取，才能平定禍亂，安享太平，也許這才是人們對於
兵家大師們永志難忘的初衷吧。
圖片來源於網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