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公交司機，跑的路線上的最後一站，在新區新修的一條道路上。他總喜歡把車再往前開上一段，前面的路也是剛修，通往一片剛建好的廠房，廠房還沒正式投入使用，出出進進的工人還沒有來來往往的各種工程車多，也就沒設站牌。

他往前開的目的，並不全是方便新建工廠的工人乘車，他的愛人負責這個廠區和門前的路面保潔。他可以趁倒班的這十來分鐘裡，幫愛人把路面的垃圾及時撿起來。運輸掉落的建築垃圾，大一點兒的他愛人可能就無能為力。

他的愛人，原本身體不怎麼好，生孩子時又遭了大罪，身體也就垮了下來。雪上加霜的是，前年不幸遭遇車禍，右腿走路使不上勁兒。

原本，他是不讓她出來奔的，可他又實在沒有太多的底氣阻攔她。

他在愛人遭遇車禍那年生意失敗，連本錢都一時無法籌集，好在他在部隊有過硬的駕駛技術，最終在市公交公司當了一名駕駛員。工作確定下來後，他安慰她：“你看，我每月一樣有收入，雖然沒有以前那麼多，但是比以前穩定。你在家好好帶孩子。”

她卻執意外出找活幹，理由是“孩子聽話努力，時間緊，吃住在校，又用不著她照顧。再有兩年就中學畢業了，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閒著在家裡才容易困出問題來。”

他拗不過，就由著她，誰會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又行動不便的人呢？他心想，你找不到工作總會死心的。沒想到她還真找到了。

新建的工廠，保潔要的人手多，人家看她態度懇切，也就暫時把她留下來了。沒想到她人勤快，還主動要求把工廠門口的馬路保潔承包下來。大家都覺得她也太在意這一份工作了，要知道，工廠門前的馬路是工廠的臉面，一個菸頭一個石塊都是要彎腰撿起來的。

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男人當年在部隊參加抗洪搶險時，在冷水裡泡了三天三夜，落下了胃寒的毛病，遇到颳風下雨特別是冬天裡，她可以提一壺燙些的開水給自己的男人暖暖胃。

他們就這樣每天可以見上幾面，有時候問問對方中午怎麼吃的，吃的啥，有時候沒什麼好說的，但眼神相遇的那一刻，心底總也有了暖意。

他們的兒子，就讀的學校也是新建的一所中學，就在這座新建廠房不遠。她和他都知道，自己的兒子的教室在四樓，校園最北邊的那棟樓上。

有一天孩子的班主任說：“天冷了，也要定時開窗通風，確保教室空氣清新。”

外面真冷啊！剛開啟窗的時候，吹進來的風直讓人打哆嗦。一個大男孩兒卻主動要求坐教室最北邊的大窗戶下面，理由是他個頭高，方便開窗關窗。一句話，教室裡掌聲噼噼啪啪響個不停。

其實，只有男孩兒自己知道，在起身開窗關窗的時候，他往往能遠遠地看見自己的父母。每當看見寒風中父母的身影，他就會在心底汲取了一份努力學習的力量。

週末，空中飄下雪來。男孩兒從學校回來了，男人收了車，女人已經在廚房忙上了。七點多了吧，天卻並不怎麼暗，雪映照著路燈的光，一切都像童話的世界。就連窗沿上的兩隻麻雀也遲遲沒有歸巢的意思，而是緊緊地擠挨在一起，不時啾啾叫上兩聲。

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是這樣子的吧——越冷，越是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