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吃完早餐，媽媽的電話響了，她聽完穿上外套倉促地說了句：外婆不舒服，我帶她去醫院檢查一下。就匆忙出了門。

在我記憶中，外婆一直是以一個稱呼存在的，跟外婆見面的次數十根手指都數得過來。

媽媽不曾在我們面前主動提起過外婆，但凡提及外婆，我總能看到她那雙日漸衰老的眼睛流露出哀、怨、恨、念等多種複雜交叉的情感。

我時常想，外婆對於媽媽而言，又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在媽媽3歲時，因為外公的身份問題連累，聽說外婆受不了苦，把沒滿月的舅舅送給別人家，跑到離家60多公里外的村子，改嫁了。

媽媽從此成了沒媽的孩子。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媽媽跟著外公吃了不少苦頭，直到長大成年、結婚、生子，直到我出生了、上學了，40多年過去了，媽媽跟外婆未曾再謀面。

聽說，外婆並不想讓她改嫁的那邊村子的人知道她的過去，所以，40多年來，她從未想過要找媽媽。她改嫁的是一名村幹部，改嫁後，她生了4個兒子。

當然，這些都是我長大之後才知道的。

在1997香港迴歸那一年，我第一次見到了外婆。當時的記憶很模糊，就記得她的背有點駝，齊耳短髮參夾了不少銀絲，但精神還算健爍，笑起來比哭還難看，只有眼睛跟媽媽很像。

第二次見外婆，是在醫院裡，媽媽牽著我去探望她。記得那一次，外婆躺在病床上，嘴裡吧啦吧啦地說著我不太熟悉的話，指著媽媽罵，我不知道她在罵什麼，只記得媽媽不斷地流淚，雙手捂住雙眼，削瘦的雙肩因為強忍住抽泣而一聳一聳的。

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看著眼前那個老婆婆，變成老巫婆。我感到害怕。

那次之後，媽媽就沒帶我去看外婆，她也很少去了。

但近幾年，隔三差五的，媽媽就往外婆家跑，她總說外婆身體不舒服，要去照顧她。

有時候，媽媽過去外婆家給她做飯，有時候，媽媽在醫院陪護外婆；有時候，帶外婆去醫院檢查打針然後送外婆回家。

外婆對媽媽一直是頤指氣使，像使喚丫鬟一樣，媽媽就算精疲力盡，也似乎毫無怨言。

我忿忿不平，外婆不是有4個兒子嗎，還有4個兒媳，為什麼總使喚媽媽過去照顧她？

我不知道，外婆脾氣差，跟她那4個兒媳鬧翻了，現在也就只有媽媽順著她。

去年，媽媽查出癌症，手術後，只要是相識的人都過來探望媽媽，只有外婆，不曾過問一下。

該使喚還是使喚，該陪護還是陪護，似乎媽媽的病不是病，外婆的小痛小癢才是病。

身為母親，她的心就不會疼一下嗎？

看著媽媽拖著病體也還要過去照顧外婆，我很心疼，開始阻止媽媽出去。

媽媽卻淡淡地說：她生了我，就為這一點，在她需要我的時候，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都會陪著她。

因為她是我媽媽。

外婆讓“媽媽”這兩個字變得沉重，而媽媽讓“愛”這個字更有力量。#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