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太難。

7月30日,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我三週歲生日。沒有生日禮物也沒有生日祝福,只有回憶。

下面的文字寫於2018年7月30日,我出獄當天的日記。因為新生,因為對這個世界失去了信任,從此我再沒有記過日記。

回家的日子

2018。7。30(星期一)

新的一週。新的一天。新的開始。早晨5:30分起床。昨天夜裡睡的很好,但也就是睡了五個小時。高質量的睡眠讓我精神飽滿。窗外涼風習習,雲隙間漏下的火焰般的陽光令人眼底變得流光溢彩。

6:30分開始吃早餐。大米白粥,饅頭,佐餐小菜是湯舌的拌茄子。吃了八年七個月的牢飯,到今天是最後一頓。許多人在這樣的早晨都會選擇放棄。因為糖尿病服藥,我不得不選擇吃下去。(看著曾經熟悉的監舍告誡自己,這輩子也許還會再來與你親近。)

8:30分,監區獄警喊我準備出監。拿起早已準備好的個人物品,跨出(平時)輕易無法進出的電子門來到獄警辦公室進行出監檢查。在獄警例行對我人身和物品檢查及核對身份資訊(驗明正身)後,在獄警的引領下走出監區,走向那高大厚重到與世隔絕,將人間和地獄隔開的“三重門”。

來到第一道C門前,領我的獄警前去督察室辦理出監手續,我則被要求站在門前的黃色警戒線裡等候。(門牆上,執勤的武警哨兵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下面這個身著囚服卻毫無懼色的囚犯。)太陽把我的影子生生地扯的很長,似乎要把它留在這裡。在經過反覆查驗後,終於在哨兵嚴肅目光的注視下,邁動雙腳穿越被各種防護設施包圍的B門A門,踏出剝奪囚禁了自由和肉體的監獄。出獄前,獄友告誡我,走出監獄大門後千萬別回頭看,可是我卻毫不自主地回頭看著A門艱難地合攏。提起被放行的手提袋到獄政樓刑罰執行科,從和藹的獄警手中接過還給我自由的《刑滿釋放證》、10元的路費(因為監獄就在我生活的城市,所以路費是這點),及自己賬面上剩下的存款,謝過警官後真正邁開雙腳走向自由。手提袋是獄友馬建華用我們勞動時加工原料的包裝袋手工縫製的。這種土黃色的包裝袋給人一種蕭條的視覺衝擊,但此刻卻給我帶來踏實的希望。

提著有些沉(裡面裝著我在監獄裡寫的日記和學習筆記)的手提袋,沿著監獄門前唯一的辨不清方向的瀝青路走去。道路並不平坦順直,而是曲折向前延伸。路兩邊機動車道旁的人行道邊是繁茂翠綠的矮灌木和高大的槐樹,矮灌木叢中,各色野花招蜂惹蝶地張揚,一束束潔白如雪的槐花綻放在枝葉間,空氣中瀰漫著濃濃淡淡的花香和草香。腳下,一些過早枯敗了的槐花順著路延展鋪開。若不是路盡頭的鐵門和高牆昭示這裡是人間禁地,這裡的確可以稱的上是浪漫之所。

曲折的路並不短,有兩公里左右。

出監前,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來接,這也讓辦理出監手續的所有了解和不瞭解我的獄警感到詫異。出監的衣服是監獄提供的。在B門和A門之間的角落,有一個由鋁合金和玻璃建造的透明小屋,不大的屋裡有一排低矮的簡易小櫃,小櫃裡存放著許多破舊的衣服和鞋子。因為,這個監獄還擔負著新入監囚犯的“集訓”工作,小櫃裡的衣服都是從新入監囚犯身上扒下來的。從小櫃裡挑揀了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的,散發著斥鼻異味的,有著小花和綠黃黑相間小格的短褲和一件“二股筋”(背心),達拉著囚涼鞋改制的拖鞋走向新生。

兩公里的路走到頭是個相對繁華的小鎮。向路邊水果攤女老闆問路,她指給了我公交車站的位置。為什麼不選擇打車而是選擇坐公交車回家呢?因為,怕被騙。八年七個月的時間,生命的變化會讓人猝不及防,城市又怎麼會不變呢?這裡的公交車只有兩趟,一趟是606路,由神堂溝度假村開往火車站;一趟是618(支)路,由西峪開往火車站。雖然目的地一樣,但走行的線路不同。本來打算做618(支)先到市裡洗澡、吃飯、買衣服的,誰承想卻因為疏忽沒有看清車頭上的線路提示燈而坐上了606路。公交車是無人值守自動刷卡、主動投幣的那種,好在我身上還有一元的紙幣。一路向城市的東面行進,滿眼是令人眩暈的變化,只能瞪大眼睛仔細辨識,豎起耳朵努力聽著報站器的語音提示,就是這樣也搞不明白公交車行駛在什麼地方。直到過了那條河——汾河,懸浮的心才踏實下來。隨之糾結起該在哪裡下車。最後,想要早些見到cm(我的愛人)的急迫心情佔據了要回家看媽媽的心情,於是,在離母親家一站地的車站下了車。問了路人時間是10:30分。如果再轉車進市裡買衣服、洗澡、吃飯就太晚了,還沒有聯絡到cm。讓我不知所措的是放眼望去竟然看不到記憶深處隨處可見的公用電話亭。無奈之下,為了找個電話而在路邊一個“雙星”體育用品專賣店花了不到兩百元買了一件綠色體恤、藍黑色短褲、黑灰色運動鞋,順便用人家的手機撥通了腦海裡唯一熟記的那串號碼。我絲毫沒有不詳的預感,更沒有想到一次次電話通了居然長時間無人接聽。(手機碼字太累,未完待續

長大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