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傻又怎麼了呢?把日子經營得快樂就好

人傻又怎麼了呢?把日子經營得快樂就好

我有一個舅舅,大家都說他是傻子。

不僅是別人,就連兄弟姐妹也是這麼認為。比如傻舅在電話裡跟我說了一件稀奇的事情,我好奇地打電話問我媽來龍去脈,我媽就說:“他傻不愣登的,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只不過那語氣不是厭煩的,嘲諷的,而是充滿著疼惜。

你要我說大家為什麼說他傻,我也說不上來。除了不識數,比如不會數數,不認識人民幣,他和正常人也沒啥區別。我在大家的認知帶領下,雖不覺得他是一個十足的傻瓜,但是也總是沒把他當正常人看待。

我一直疑惑為什麼媽媽那個聰明能幹的家族裡會出現這個傻舅,他是不是生過什麼病才會對智商的某些部分,譬如對數的認知,產生了影響。我媽對傻舅的童年記得尤為清楚,因為作為家中的老大,幾乎是她把傻舅拉扯大的。據媽媽清晰地回憶,傻舅小時候是吃羊奶長大的,特別能吃,長得白白胖胖,也挺機靈,是兄弟姐妹中最高最壯的,幾乎沒生過什麼病。所以,至於他為什麼長著長著就變傻了,誰也無從得知。

可是他在某些方面又特別聰明,讓人刮目相看。

他幾乎精通他所接觸到的所有車子,機器,電路。傻舅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大舅,家有很多很多田地,每隔一兩年就會買回來一些農耕需要的拖拉機啦,收割機啦,四輪機啦等等,每當大家對著機器的說明書一點點研究的時候,傻舅已經能把機器啟動,把車子開走了。每當這時,周圍的人都是發自內心地對他嘖嘖稱讚,他也絲毫不謙虛地露著一嘴大黃牙呵呵笑著迴應大家:“看看!看俺可厲害!”

人傻又怎麼了呢?把日子經營得快樂就好

前幾天又給我打電話炫耀說有個老闆請他去開挖土機,可把我嚇壞了!連忙勸他說那個機子得學過才能開,可不能隨隨便便開,安全第一。結果傻舅大笑,說已經開了很久了,簡單得很。還笑我小看了他。

他最喜歡騎的是摩托車,而且還把摩托車上裝上一個炫酷的音響,摩托車一啟動,他就把音響聲音開到最大音量,在勁爆的歌聲裡享受著摩托車狂奔帶來的快感。五十多歲了,依舊如此充滿激情。

有次他把摩托車騎到我家,我很好奇他是怎樣連上那些在我看來極為複雜的電路的。他再一次露出一口大黃牙熱切地為我講解線路的組裝,簡明易懂,專業程度堪比當年的物理老師,只是幽默更勝一籌。我不知道這個沒上過一天學的傻舅是從哪裡知道正負極,短路,串聯,並聯這些概念的。我知道他喜歡被人稱讚,也許他也感受到身邊那些自以為是的“聰明人”沒把自己當回事,所以對讚美無比渴望。我誇他簡直比物理老師還厲害,他哈哈笑著說,“俺不知道啥是物理老師,不過不是我吹,我看還真沒幾個人能超過我!”笑得大黃牙和牙齦一起裸露在外面,燦爛極了,充滿無限的歡喜和驕傲。

上帝也許真的會徹底關上一扇窗的時候再開啟一扇門。

過年我沒回老家,也就沒有去看望傻舅。還沒等我給他拜年,他就把電話打過來了,先是真誠地噓寒問暖,接著他就開始大肆炫耀他為新農村建設出了一大把一大把的力。他竟然還能說出“新農村建設”這樣時髦的詞也讓我頗為驚歎!

村委會把村裡的宣傳和衛生監督重任交給了他,在他家裡裝了廣播和音響。這下可有他發揮的了!他自己組裝好了所有的裝置,一有空就在大喇叭裡吼幾嗓子,比如:“朱二家門口太髒了,趕快叫老婆子拿笤帚打掃打掃!潘三家門口的路邊有牛拉的大糞,再不清掃掉我就倒在你家鍋屋去!潘老五家的麥秸杆擋著車子的路了,再不拉走我就把它們推到河裡了!”我在電話這邊被傻舅的語氣逗得前仰後合,我問他,“人家聽你的不?”“聽!敢不聽就罰他款,村裡說的!”他說得得意洋洋,理直氣壯。

傻舅說他每天傍晚還在大喇叭裡給村民們播放好聽的歌曲,我猜著肯定是他騎摩托車時播放的那些勁爆的音樂。村民們該多樂呵呀!傍晚,因為傻舅,音樂聲飄蕩在寂靜村子裡的角角落落,而他的宣傳播報又像是一場精彩的脫口秀,一定給很多人家帶去了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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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表達能力極強,說話極富感染力是傻舅的另外一個才能,要不,村裡也不會把重要的宣傳和環境監督任務交給這個不識數也不識字的“傻子”。

傻舅很溫暖熱情,又特別重親情。

不識數的傻舅不知道是如何把我們這個大家族,包括他的兄弟姐妹們,侄子侄女們,外甥外女的電話號碼存到他的手機裡的。他可喜歡給大家打電話了!一個電話打過來,你可別想掛。你不需要說話,他便繪聲繪色地在電話那段表演起精彩的脫口秀,也不知道那些事情是真是假,然而給人的感覺就是如臨其境,如聞其聲。我從未試過讓他一個人盡情地講能講多久,他能從東莊說到西莊,從天上說到地下,繪聲繪色,絕不重複。有一次,半夜兩點他給哥哥打電話,可把我哥嚇壞了,還以為他出了什麼事兒。結果啥事兒沒有,可能就是他半夜醒了,以為天快亮了,便找我哥閒聊,在他那裡是沒有任何時間概念的。

他把家族裡的每個親人都放在心裡,還時不時地用行動表達對我們的在意和想念。他那種發自內心的血脈相連的情感感動著我們,溫暖著我們。

對姥姥姥爺尤其如此。

記得姥姥去世的時候,傻舅在她的墳前哭得歇斯底里,他哭喊出的那一句又一句的“我以後沒有媽了可咋弄”讓所有的人都潸然淚下。埋下姥姥之後他大病了一場,後來他無數次地跟我說:“我也對得起你姥了,她活著的時候從來沒讓她早起過,她想吃什麼我就給她做什麼,做好了再讓她起床。她死後我每年過年過節都去給她燒紙上墳,讓她在地下不要虧了自己。”我知道傻舅這件事說的是真的。

姥姥去世後,傻舅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了姥姥生前一張非常好看的微微含笑的照片,把它拿到照相館放大了很多倍,裝上了精美的相框,放在了堂屋條几的正中間。我去年去傻舅家的時候,看到那個相框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前面還擺放了一盤水果。

傻舅又露出一嘴黃牙笑著對我說:“你看你姥天天看著我笑,我現在也過得越來越好了。”聽到這句話,我忍不住淚流滿面。

(網圖,侵刪)

傻舅五十多歲了,健壯,熱情,溫暖,健談,善良。我常常覺得他還像個孩子,無所顧慮,真誠坦蕩,從不愁眉苦臉,怨天尤人。

他總是樂呵呵地,露出一口黃牙,比很多聰明人都要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