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食堂
01
東西兩府
慶曆三年（1043）范仲淹、富弼、韓琦、歐陽修等人推行了著名的慶曆新政。
很多人以為范仲淹是宰相，其實並不是。
這年三月，宋朝名臣，宰相呂夷簡正式退休，回家養老，宋朝東西兩府迎來幾次乾坤大挪移。
所謂東西兩府，東府指中書，正副長官是同平章事（宰相）和參知政事（副相）；
西府指樞密院，正副長官是樞密使和樞密副使，四者統稱宰
從呂夷簡罷相後的三月到八月，大宋宰執經歷了三次大調整。
第1次：
東府——同平章事：章得象、晏殊，參知政事：王舉正、賈昌朝；
西府——樞密使：夏竦（未上任被貶）；樞密副使：任中思、富弼（不久辭職）。
第2次：
東府——同平章事：章得象、晏殊，參知政事：王舉正（七月十一日被罷相）、賈昌朝；
西府——樞密使：杜衍；樞密副使：任中思、韓琦、范仲淹。
第3次：
東府——同平章事：章得象、晏殊；參知政事：賈昌朝、范仲淹；
西府——樞密使：杜衍；樞密副使：韓琦、富弼。
慶曆新政就是從范仲淹、韓琦、富弼同時榮登宰執開始的，時間是這年九月。
發現什麼沒有？
一般來說，宋朝宰執地位從高至低分別是同平章事、樞密使、參知政事、樞密副使。
主持慶曆新政最大的巨頭范仲淹既不是宰相，更不是一把手，而是五把手，排在章得象、晏殊、杜衍、賈昌朝（賈昌朝先入東府，地位比范仲淹高）之後。
02
路人、爸爸
范仲淹、韓琦、富弼就不說了，他們組成了君子黨，是慶曆新政的推動者。
剩下4個人有意思。
參知政事賈昌朝很厲害，博學多才，是當時的大儒。
天禧元年（1017年），宋真宗曾祈谷南郊，賈昌朝於道左獻頌辭，拍了一記漂亮至極的馬屁。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宋真宗大喜，賜他同進士出身，任晉陵主簿，後來又任國子監說書。
老賈是一個能在國子監做老師的主，其人才學，由此可見一斑。
但他的發跡過程，擱古代叫倖進之徒，是被范仲淹等人看不起的。
因此，老賈和以君子自詡范仲淹一黨格格不入。
景祐元年（1034年），宋仁宗弄了個新官——崇政殿說書，老賈成為首任崇政殿說書，崇政殿說書就是為皇帝講說書史，解釋經義，並備顧問。
老賈和宋仁宗關係十分親密，有師生之誼，是宋仁宗的心腹之臣。
不久，宋仁宗又開設天章閣，老賈又成為首任天章閣侍講，而范仲淹曾擔任天章閣待制，老賈還是范仲淹的頂頭上司。
此後老賈在官場可以說是穩紮穩打，遷尚書禮部郎中，進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遷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兼國子監。
到了這年，46歲的賈昌朝升任參知政事，范仲淹此時54歲。
老賈其實和范仲淹沒有多大交集，兩人關係非常一般，屬於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種，可以叫他賈路人。
接下來是樞密使杜衍。
杜衍是唐朝名相杜佑之後，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杜衍中進士，補揚州觀察推官，歷知乾、揚、天雄、永興、並等州軍，以善於治獄聞名。
宋仁宗特召其為御史中丞，兼判吏部流內銓。歷任知審官院、知永興軍、樞密使等職，杜衍是當時舉世皆知的能臣。
此時杜衍已經65歲，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
杜衍和范仲淹關係非常好，范仲淹曾以父禮服侍杜衍。
老杜算得上是范仲淹的長輩，可以叫他杜爸爸。
03
岳父、長者
次相晏殊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他是個大文豪，老好人，老滑頭，做事沒擔當，就一混子。
晏殊了做一輩子官，基本沒幹什麼大事，有富貴宰相之稱。
值得一提的是他是富弼的老丈人，但翁婿倆感情一般。
而且他對范仲淹這一幫人有舉薦之恩，還是歐陽修等人的恩師，可以叫他晏岳父。
最後是首相章得象，章得象是建寧軍浦城（今福建省南平市浦城縣）人（他有個侄子叫章惇），宋真宗鹹平五年（1002年）進士。
章得象從大理寺評事，知玉山縣做起，做過同知樞密院事，然後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成為首相。
其實，按理說應該由晏殊當首相的。
呂夷簡當首相的時候，晏殊就是次相；
呂夷簡罷相後，晏殊才是首相第一人選，結果他被章得象插隊了。
點解？
一是因為晏殊幹不了大事是天下皆知的秘密，二是因為章得象口碑很好。
此時，章得象已經65歲了，以清忠聞名於世，為人莊重，頗為大度，有長者之風，沒人說他一句壞話。
老章這人，看誰都是小可愛，看誰都笑嘻嘻，混跡官場，腳踏實地，沒政敵，全朋友，對范仲淹等人來說，老章可以叫章長者。
這樣一來，大宋新的政治格局很清晰了，范仲淹成為新格局裡關鍵人物。
宋仁宗意思很清楚，就是要讓范仲淹大幹一場！
范仲淹這會牛逼得不行，頂著抗夏大英雄的名頭，挽狂瀾於既倒，天下眾望所歸，雖然只是副相，但章長者和晏岳父兩個宰相，無論聲望還是權力都不如他。
兩人也很識相，什麼都讓范仲淹做主。
此時此刻，范仲淹才是主角，於是在韓琦、富弼兩個小夥伴的幫助下，他進行了著名的慶曆新政。
04
態度不一
這些宰執對慶曆新政什麼態度？
其實沒什麼人敢反對，因為慶曆新政是宋仁宗的意思，這幫宰執都是人精，哪會和宋仁宗過不去。
尤其是賈路人，他對慶曆新政沒啥看法。
偏偏歐陽修作死，慶曆新政的時候放了一個大炮，把御史臺以及前後兩任長官罵了個狗血淋頭，御史臺現任長官是王拱辰，前任長官就是老賈。
於是，賈路人成為了賈政敵，是慶曆新政明面上的反對者。
而杜爸爸非常支援慶曆新政，是慶曆新政最大的依助；
至於晏岳父，他的態度就是沒態度，既不支援，也不反對。
最弔詭的是章長者，他是首相，他的態度非常關鍵，他要是使絆子，慶曆新政就搞不下去。
章長者未必就很贊同范仲淹等人的看法，但他不說，絕不輕易表態，就像看小孩過家家一樣看范仲淹等人的表演，等他們覺得自己不行了，那就行了。
於是，在慶曆新政過程中，章長者一言不發，啥也不幹，他成為最沒存在感的宰相。
歐陽修這幫人懟天懟地懟空氣，就是沒去懟章長者。
他們似乎真的已經忘記大宋宰相是章長者，而不是范仲淹。
他們忽略了一點，如果章長者反對慶曆新政，那麼他將是慶曆新政最大的敵人，沒有之一！
05
危機將至
慶曆四年（1044年），慶曆新政迎來重大打擊。
這年六月下旬，我們親愛的夏竦大人回到了開封
然後六月二十二日，范仲淹離京擔任陝西、河東宣撫使；八月五日，富弼離京出任河北宣撫使。
餘靖、歐陽修等慶曆骨幹全部調離出京。
在京的君子黨終於慌了神，當時君子黨成員孫甫、蔡襄聯名給他寫信，叫他為歐陽修求情，范仲淹、富弼救不了，歐陽修你能救吧？
結果晏殊表示拒絕。
開玩笑，現在誰不知道君子黨要倒黴，老子湊這個熱鬧幹嘛？這叫引火燒身啊！
結果，君子黨火冒三丈，總算找了個出氣筒了，把晏殊的老底都給揭了出來。
於是，九月十二日，宰相晏殊被罷（詳情請點選閱讀》》他，大宋朝玩得最溜的宰相）。
一個蘿蔔一個坑，晏殊被罷，該有人填坑了。
九月二十六日，樞密使杜衍升任平章事兼樞密使；參知政事賈昌朝升任充樞密使；知青州陳執中升任為參知政事。
陳執中一上任，君子黨言官們逮著老陳一頓噴，成功的又樹一強敵。
君子黨真牛逼，把一個不惹事的晏岳父給扳倒了，又把一個可以爭取的宰執逼到了對立面。
這樣一來，大宋宰執，范仲淹、富弼離京，支援慶曆新政的只有杜衍和韓琦；賈昌朝和陳執中都是反對派。
支援和反對力量人數對比是2：2，但是不要忘了，還有一票。
06
笑面虎
這一票就是首相章得象，章長者！
章長者什麼態度？不好意思，他還是沒態度，范仲淹搞慶曆新政，他沒說話，范仲淹離京他還是沒說話。
哦，小范同志不在開封了？不是還有杜相公嘛，你們找他好了。
好吧，大家又一次習慣性的忽略了章長者，杜衍得以繼續推行慶曆新政。
就在這時，王拱辰、賈昌朝利用蘇舜欽的賣廢紙，把慶曆新政中低層骨幹一網打盡。
蘇舜欽什麼人？他是杜衍的女婿，王拱辰就是想把杜衍拉下馬！
但是，杜衍可是宰相，他剛剛上任不久，真不太容易搞。
就在這時，一個被所有人忽略的人突然出手了。
這人就是已經沉默一年多的章長者！
這一出手，石破天驚，寂靜無聲！
章長者也沒做啥，說了幾句話，動了動手指頭，然而效果很驚人。
慶曆五年（1045年）正月二十八日，范仲淹被罷參知政事，貶知邠州兼陝西四路緣邊安撫使；富弼被罷樞密副使，貶為資政殿學士，貶知鄆州兼京東路安撫使。
范仲淹和富弼完了，但是章長者的表演還沒有結束，與此同時，他夥同陳執中，指使心腹錢明逸彈劾杜衍。
正月二十九日，擔任宰相一百二十天的杜衍，被扳倒，貶知兗州。
章長者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直接放翻范仲淹、富弼、杜衍，直接判處慶曆新政死刑！
直到這時，天下人這才知道，對誰都笑哈哈的章長者原來是個笑面虎！
這樣的長者，這樣的笑面虎，太恐怖了，在所有人都忽略他的時候，突然露出獠牙，一擊斃命！
所有人都怕了，章長者真TM惹不起，最害怕的不是別人，正是韓琦。
韓琦覺得天有點黑，覺得自己好傻好天真，在章長者面前，自己嫩得像只小白兔！
三月五日，韓琦受不了，被罷樞密副使，貶知揚州。
07
長者請上座
《邵氏聞見後錄》記載：
“慶曆中，富鄭公、韓魏公俱少年執政，頗務興作，章郇公（即章得象）位丞相，終日默然如不能言。
或問郇公：“富、韓勇於事為何如？”
曰：“得象每見小兒跳躑戲劇，不可訶止，俟其牴觸牆壁自退耳。方銳於跳躑時，勢難遏也”。
小九覺得，這是非常恐怖的一段記載，章長者不費吹灰之力，彈指間，將敵人打落凡塵。
最恐怖的是，從頭至尾，范仲淹等人對章長者毫無防備之心！
長者之威，恐怖至斯！無視長者，死得飛快！
所以，你明白了吧，遇見長者，就一句話：長者，請恰煙，請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