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如果不在了,我同樣也會很難再回汨羅了

鞭炮聲從夜裡就一直響著不停,就像是戰事正酣的淮海戰役正在進行,暴風驟雨般的密集聲,夾雜著隆隆的炮聲,一直在汨羅城鄉上空此起彼伏在響著。我很早就被鞭炮聲驚醒了,所以,早上就起得比較早。小妹對我說今天別去跑步了,外面的硝煙很重。我剛出門,就被鄰居家的鞭炮響嚇了一跳,趕忙躲在家裡,把門關上,等鞭炮聲剛息,我一開門,濃濃的硝煙順風一起朝著我們家風捲而來。嗆得我捂著鼻子,把門再次關上。

我母親如果不在了,我同樣也會很難再回汨羅了

我們家前面是縣城,後面是鄉下,隆隆的炮聲從兩邊越來越響。我想人們放炮是為了驅鬼,只怕現在鬼早就被從中國大地上嚇跑了,不知是不是跑到了美國還是英國。

雖然現在過年的風俗已經變了,在西安拜年都是在手機發個簡訊就算拜年了,可是,在我媽家的家屬區裡,拜年還是老風俗,要到各家各戶登門拜年。但是,因為人們都搬到了樓房裡住了,使得拜年變得很不方便,因為我只記得老家屬區的住戶,而人們一搬到樓房,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我就不怎麼去拜年。

我們家屬區因為大多數是北方人,大年早上必須要吃餃子。等餃子下到了鍋裡。母親就讓我們向去世的父親拜年。母親的臥室裡擺著父親的遺像,遺像前擺放著三個盤子。裡面放著水果,乾果和糖果。而且還把剛出鍋的餃子也放了幾個。於是,我們就跪在地上磕頭,說父親,給你拜年了。

這時,門外的外甥已經把鞭炮著燃了。鞭炮聲一陣噼叭之後,大家便開始吃餃子。正吃著餃子,就有人已經登門拜年來了。這時,母親才開始往桌子上擺放糖果和乾果,拿出糖果讓拜年的人吃。

拜年的人大多都是經常來往的鄰居和熟人。拜年一般就是說聲新年好,或是問候一下近來的身體好嗎,子女們都回來了嗎?還有一些是從外地回來的晚輩們,過來看望一下,或是拜訪一下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和熟人。我們家屬區是鐵路工程局的家屬大院,子女們四處流動,天南海北,常常是多少年見不到一面,所以,可以利用拜年相互地碰上一面。因為有許多老人都搬到了外地,所以,他們的兒女們也就不再過來了,能回到這裡的也都是每年過來看望老人的。也有一些是退休之後在汨羅家屬大院裡定居的。

吃過早飯,拜年的人就多了起來,一波接著一波。有的是單獨一人出來拜年,有的是全家老少一起出來拜年,有的是晚輩帶著老婆孩子一起出來拜年。有時是三四波人一起來,搞得屋裡都擠不下,就站在門外說話。

為了回拜別人家,母親就讓弟弟和妹妹出去到別人家去拜年。我們家屬區原來有七個家屬區數萬人,如今已有許多人遷到了外地,但他們還對這裡懷有深情,想故地重遊。有一個在山東工作,現在已經退休的人,帶著老婆和孩子來到了我們家拜年,說我媽過去給他家幫過不少忙,還說特別喜歡吃我媽烙得大餅。他已經離開這裡40多年了,所以,今年專程跑來故地重遊。他來到我家,我媽已經認不出他了,可是,他就給我媽介紹他的父母。這媽一聽才認出他來。他說父母非常想念我媽,但身體不好,過不來了,想再見家屬大院,想見老人。於是,他就用手機把家屬大院拍攝了一遍,也給我媽拍攝了一些照片。要拿回家給父母看。

正說著,又有人來我家要給我媽拍照,說有熟人想念我媽,要讓他們發影片過去。那一會,就有三四波人來給我們家拍照。因為在家屬大院裡,只有我們家還住在平房裡,其他人家都搬到了樓房裡住了。而從這裡搬走的人們都想看到他們過去熟悉的情景。

可是,有一個鄰居卻坐在我們家開始大發議論,把他所謂的光輝歷史給我們家人從頭到尾地敘述了一番,搞得我有些煩了,就去給別的同學拜年了。我去了一位在西安搞鐵路工程的同學家拜年,然後又一起和他到了其他幾位同學家拜年,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吹牛,回首往事。我還去了一位同學的母親家拜年。這是我媽囑託我必須要去的。因為我這個同學已經失聯二十多年了。據說是他跟著哥哥做生意,借了哥哥100多萬,因為害怕哥哥向他逼債要錢,從此就再也沒了音訊。父母都認為他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去年,他父親去世,母親就孤單一人很是可憐。他哥嫂昨天下午回來,到過我家,嫂嫂說母親家裡養著一大群貓,搞得屋不是貓味,就是魚味,進不得人,所以,昨天下午開車過來了一會,晚上就開車離開了。

我來到同學家,同學母親正在給一大群貓煮魚腸子。屋子因為不很大,所以,魚腸子的味很大。見我來拜年。同學母親握著我的手久久不放,問我多久回來的,啥時回去,還說他小兒子好可憐。說我媽好有福氣。我說你也應該有福氣,大兒子有幾千萬,是我們家屬區最有錢的大老闆。可連聲嘆氣,說她可憐得很,成天沒有一個人來管她,跟她說一句話,她只能跟這些貓說話。聽著她的話,我就想著,我們家窮,過去我一直想如果我有錢了,就買一個大房子,把我媽接來一起住,讓母親好好地享受一下。可是,我現在才深深地感覺到其實當母親的未必非要住你的大房子,要如何地享受,只要子女們有人呆在她的身邊就心滿意足了。

中午吃飯時,除過我姐沒在,其他人都到齊了。於是,大家一邊吃著飯一邊商討著輪流照顧母親的事宜。去年春節我們也討論過這個議題,當時我們商定要每人每年在陪母親生活兩個月,可是,被母親否決了,她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不想麻煩別人,但是今年她變了,覺得自己有些孤獨和不行了。害怕自己萬一出啥事,身邊連個人都沒有。我本來想著每家每月出五百元錢,由我大妹來照顧我媽。因為她家就住在當地,而且又是女的,便於給我媽洗澡和洗衣服。再是她家也比較困難一些。可是,這個意見被大家否則了。更多人傾向於大家每人照看兩個月的方式。既然大家能夠做的,我也能做到。於是,最後決定由我哥帶頭從過完年就開始,接著是我姐和我,然後是我大妹、我弟和我小妹。六個人剛好每人兩個月。

接著小妹提議要在屋裡安裝熱水器,便於經常洗澡。我哥提議要把網線接上,好消磨時光。我也同意,因為我每天要在網上發作品,沒有網線是不行的。

吃完飯,自然是打麻將。有人提議要打十元二十元的。因為他們覺得打五元十元的已經提不起勁了。平常打五元十元的我是必定要上,因為人多,一家通常都是要有一個人上場。可是,我不想打十元二十元的,感覺打得太大,不管贏輸都很容易傷感情,所以,我就不打,就讓妹夫上場。我就在旁邊聊天和觀戰。

到了兩點來鍾,同學們來了,看我們家都在打牌,於是,就要我去別的同學家拜年聊天。我們去了一位女同學家,坐在一起談舊論金。她是我們工程處處長的女兒,原來是我們小學到初中一年級的學習委員。因為初一就改了戶口去了工程處上了班,所以,一直到了退休還是一名護士。而我們這幾個人因為當時年齡小了一歲,沒有去工程處,就上了高中,下了農村,後來有的當了幹部,有的當了學者和工程技術人員。於是,她深切地感嘆說人不上學真是不行。

晚飯自然還是全家人聚集在一起。飯菜同樣是擺滿一桌。但是,與過去過年相比,現在即使有再好的飯菜,因為人們肚子裡的油水太多了,無論吃什麼都不覺得香。正吃著飯,一位好友給我發來了一個資訊拜年。我問他回汨羅沒有,因為他每年都回來。他發來資訊說他母親前半年已經去世了,現在已經沒有家了,所以,就沒回來。還說這十多年裡每年都是回來過年,一直沒有在岳母家過過年,所以,今年就去陪岳母過年了。因為岳母也是一個人了,很孤單。看著這資訊,讓我感到很悲傷。人一老了,自己不行了,父母更是不行了。一年過著一年,一年不如一年,人的一生就是這樣不知不覺地走向衰亡。於是,我停下吃飯,給他回話說,你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我們終久都會走到這一步。並期待著以後能再次見面。可是,我知道我們不可能再次見面了。因為他母親不在了,他不可能再回到這邊來了。我母親如果不在了,我同樣也會很難再回汨羅了。

吃完飯,弟弟邀我們去他家打麻將,因為他家有麻將機。我們就去了他們家。但是,大家一去他們家,母親就沒有陪同了,很早就上床睡覺了。去了弟弟家,大家都輪流著上場打麻將。不知不覺就到了十點鐘。因為明天就是初二,有些人要回孃家。所以,大家就散了攤。我們回到母親家,母親早就睡著了。我們在一起又聊了一會天,就開始洗漱,然後上床睡覺了。

盼了一年的大年就這樣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