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哏譚政治思潮系列文章第二十五篇
蔡哏譚政治思潮系列文章第二十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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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凡達》第二部沿用《阿凡達》第一部的套路,講述了一個“高貴野蠻人”的故事。潘多拉星球上原始部落的納威人生性淳樸、愛護環境,深諳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之道,有著哲學家筆下的“古典德性”。
來自地球的入侵者則貪婪成性、陰險卑劣,不僅利用高科技技術過度攫取資源,破壞納威人的家園,甚至還挾持孩子作為人質,逼對手就範。一副“軟肋在手、天下我有”的無恥派頭。
原始部落的納威人真的如此高貴嗎?
掌握了現代文明要道的未來地球人真的如此不堪、只會用高科技來做惡嗎?
社會學家可能不以為然。
詹姆斯。M。漢斯林曾引用社會學家威廉。伯奇的觀點:“高貴野蠻人”也許只是一個一廂情願的神話。你如果穿越回很多年前的澳大利亞,會看到這裡有吃肉的袋鼠、巨型蜥蜴、如汽車般大小長著犄角的烏龜。現在這些動物早已渺無蹤跡。你以為它們自動退出歷史舞臺了嗎?是早期人類的毀林造成了這些神奇動物的滅絕。
漢斯林說環保主義者可以舉出很多早期人類毀壞環境造成文明滅絕的例子: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的毀滅多半因為不當的灌溉系統;瑪雅文明的衰退肇始於環境破壞導致的水土流失;阿納薩齊人文明的瓦解很可能源自森林的過度砍伐。
早期人類對環境的破壞和對自然資源的過度攫取,當然和較低的科技水平有關。有限的認知使他們認識不到自己當下的作為和惡劣的環境災難之間的因果的關係;較低的生產效率也致使他們不向自然索取就無法養活越來越多的人口。而在這個過程當中,唯一能起到一點調節作用的,就是對自然神力的敬畏和一些樸素的天人和諧的哲學觀念。
早期人類對環境的破壞僅僅是因為技術水平不足嗎?
早期人類從來就不是溫良恭儉讓,無論對同類還是自然界的生物。
無論東方西方,都有大量的拿活人獻祭的記載。其他部落的“人”,往往不被當成“人”。屠殺、獻祭、殉葬,都是家常便飯。
所以《阿凡達》第一部最可能的故事走向是:男主角被原住民擒獲,殺掉獻祭,全劇終。即便男主角僥倖活下來,《阿凡達》第二部的故事走向也很可能是:男主角收養的人類男孩被殺死獻祭,或者男主角一家被海洋部落島礁族(男主角一家投奔的一個陌生海洋部落)殺死獻祭,全劇終。
更為嚴重的,可能是來自信仰和觀念的衝突。
因此,《阿凡達》第二部可能還有一種故事走向:信仰愛娃(潘多拉星球上宗教中的神)的部落會和不信愛娃的部落打得頭破血流;同樣信仰愛娃的群體中,會演變為海洋派和叢林派,各自試圖壟斷對愛娃旨意的解釋權,於是打得頭破血流……
《阿凡達》第二部中,講到了一種類似鯨魚的巨大海洋生物:圖鯤。這種生物具有很高的智慧,導演借劇中人之口,講述了圖鯤群體的歷史:早先在圖鯤群體之間,經常出現暴力衝突。後來痛定思痛,大家認識到“無論施加暴力的理由多麼正義,只會增加暴力”。於是禁止殺害同類成為一條圖鯤群體的鐵律。
這一歷史程序有些類似政治思想家對於歐洲三十年戰爭的想象:宗教戰爭帶來的是血流成河,也帶來了痛定思痛的反思,最終帶來了宗教寬容和多元價值。
但這個過程沒有那麼簡單,人類文明觀念的進步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也是一個多因素促成的結果。文明觀念的進步和科學技術的進步伴隨而生,雖然也有過彎路,但整體是相輔相成的。
潘多拉星球上的地球人探索者,即便有野心勃勃的強盜和掠奪者,也一定有為數不少的擁有現代文明觀念的群體。更重要的是,“多元事實”決定了這群地球人絕不是鐵板一塊的“壞”。
《阿凡達》第二部還有一個細節:地球人捕獲圖鯤之後,在它的腦髓裡抽取一管精華,可以做成高階保健品,價值數千萬。這種做法和廣告宣傳更像是沒受過多少科學教育的人所付出的“智商稅”。納威人——而不是地球人,更有可能成為這些說法的信徒。
、“高貴野蠻人”也許只“野蠻”不“高貴”
2
潘多拉和地球最大的差距,也許不是體現在科學技術上。而是在制度上。
潘多拉星球上納威人的制度,更像是一種軍事部落制。比如有“吐魯克馬克多”之號的男主角,戰時是部落的總司令,平時是部落的首領。有個有意思的細節,連他的兒子平時稱呼他,也不叫爸爸,而是叫“長官”。
在這種制度下,人與人之間等級森嚴。他們為尋求避難,來到海洋世界的島礁族,也見識了島礁族族長的權威。男主角的兒子和島礁族族長的兒子頗多摩擦,男主角反覆勸兒子隱忍,並強調那可是族長的兒子。
在如此森嚴的等級下,在戰時需求壓倒一切的前提下,你能奢望這種組織制度保護個體的權利嗎?
圖鯤被放逐的故事也許可以視為某種隱喻:一隻年輕的圖鯤,和盜獵團伙勇敢戰鬥,戰鬥過程中也造成了自己人的減員,因此被組織視為“殺人者”,驅逐出團體。
這隻被放逐的圖鯤的形象,總是讓人想到“忠而見放”的屈原和被眾意處死的蘇格拉底。面對集體的意見,個體毫無申辯能力和可能。
反觀地球,科技文明的發展進步,和制度文明是難以分開的。充滿活力的市場帶來科技發展的強大的動力、開明的制度保障科學家自由探索的權利,這些都是科技進步必不可少的構成。
在森嚴的部落等級制度下,在戰時體制下,個體的權利很難得到保障。
在一種市場充滿活力、科學探索百無禁忌的制度下,個體的權利能夠得到更好的保障。
所以在潘多拉星球上,一個讓人覺得更難更棘手的問題在於:一方面是土生土長的文化、部落、族人,另一方面是可以更好地保障個人權利的制度和更為文明進步的觀念,二者該如何取捨?也許這才是真正應該讓一個納威人左右為難的。
、落後的制度能保障人的權利嗎
3
這個問題確實棘手。
著名政治哲學家金裡卡一直關注加拿大境內的少數族裔的問題。他說長期以來,大家只關注那些少數群體普遍的個人權利——即關注是否給予他們平等的公民權,卻忽略了少數文化群體作為整體的權利。
金裡卡認為,只關注普遍的個體公民權不能保證族裔文化的公正。
比如說少數族裔聚居區的語言——如果不去進行特殊的保護,僅僅允許個體有選擇使用任何語言的權利,很可能會造成少數族裔語言的逐漸消失。其他的傳統文化形式也是如此。
少數族裔聚居地區還有自身極具特色的傳統的諮詢和調解機制,但這些很可能會被以保護個體權利的名義而日漸廢止。因此,金裡卡擔心,普遍的個人權利,很可能承擔了破壞族裔文化公正的職能。
那怎麼辦,是把主流社會的普遍個人權利視為外來的洪水猛獸嗎?讓它們統統滾回文明社會嗎?
金裡卡當然不是這麼認為的。
他的想法是,我們要做的是給普遍個人權利這一敘事打一個補丁,升級一個全新2。0版本的人權敘事,讓這一敘事包含更多的意涵。例如,尊重少數族裔的語言權利、自主權利、代表權利、聯邦權利等等。重要的是,在保障個體權利的同時,也要保障少數文化群體能夠維持為一個有活力的文化體。
金裡卡反覆告誡我們:也不能因為要保護少數文化群體的整體權利,反過來把這種整體的權利置於個人權利之上。“我絲毫不否認在少數群體中存在對個體權利的嚴重侵犯”,因此,他指出一定要少數群體領導者的權力。所以,人權和群體權利,不是哪個先和哪個後的問題,而是我們如何構建一種能夠包含兩個面相的真正的公正。
他說,危害少數族裔中個體權利的,絕不僅僅是主流社會,也有可能是來自少數族裔群體的自己的領導者。
、個人權利與少數文化群體的權利
換句話說,在潘多拉星球上,侵害納威人個體權利的,絕不僅僅是來自遙遠星球的地球人,更有可能是那些部落的族長、那些部落英雄,甚至是“吐魯克馬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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