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棲居在精神世界中的隱士,隱得瀟灑,隱得周遭一片地詩意

陶淵明,棲居在精神世界中的隱士,隱得瀟灑,隱得周遭一片地詩意

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一個農民工,被包工頭通知讓其穿好工裝迎接領導視察,心中感到不爽,於是便辭工回鄉,可又不會種田,成天喝酒,經常地酩酊大醉,醒了便轉轉山,看看花,家也不管,錢也木有,子女捱餓,所以妻子抱怨道:嫁你算是倒八輩子的黴了。

可惜的是,他不會寫詩,也不會寫文,啥事不管,對家庭完全地不負責任,只會喝酒打麻將,要是能寫詩作文,一個現代的陶淵明又冉冉升起。

這樣說陶淵明可能很有些不尊重,但是,如果拋開“淡泊名利,把酒東籬”這類美好的詞,其實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實在不行了,大不了我回家種地去”,儘管他不會種,但有脾氣的人是會這樣說的。

陶淵明就是這樣一個有脾氣之人,他那“不為五斗米折腰”,不知道影響了後世多少人,被譽為有氣節的“猛士”,不過,有時我在想,要是十鬥米或者更多呢,是否就兩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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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對陶淵明如大家一樣,那可是崇敬滿滿,記得當年下鄉時,同室青友帶有其母親的中學語文課本,這對當時的我來說,真可謂是饕餮大餐,昏暗的油燈下,花了幾個夜晚的時間,熟背了裡面所有的詩詞,由此,認識了柳永和屈原眾多偉大的詩人,當然,也包括陶淵明。

上山砍柴,遠望群峰,“此中有真意”便襲上心頭;收工歸途中,“戴月荷鋤歸”定相伴而行,他的詩作,在那又艱辛枯燥又無望的日子裡,每每的呤上一段,便感覺,這人間還是有很多的美好,可以說,在那眾多的詩文中,陶詩是最契合當時心境的。

陶淵明,字元亮,又名潛,私諡“靖節”,世稱靖節先生,潯陽柴桑人,即今江西九江人,東晉末至南朝宋初期偉大的詩人;曾任江州祭酒和彭澤縣令等職,後辭官歸隱田園,年約63歲時逝世。

他被稱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位隱士”也是中國第一位田園詩人,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當然,中國自古不乏隱士,但隱而能詩者,陶淵明當是名副其實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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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是一個極為看重門第的王朝,要說陶淵明這方面也不差,他祖上陶侃是東晉寒門子弟的驕傲,也曾做過荊州刺史的高官,都督八州軍事,但到他之時,這家道便衰敗了,“弱年逢家乏”指的便是他生活的狀況。

至少於40歲之前,他出任過多地的低階官吏,最後一次是在彭澤縣令任上,領導下來檢查工作,也有說來人是謝道韞的老公王凝之,讓他去拜見,下屬提醒他要穿官服,於是他便不能忍受了,直接掛印辭官,走上了一條歸隱之路,從此再沒踏進官場一步,直至終老。

陶淵明的名字總是同桃花源緊密相聯,早年讀這文時,那優美的辭句及意境,直醉到了心底,現在偶爾讀起,仍然是口齒生香。

……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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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在人間非在人間,不是人間勝似人間,只可於無意中得之而不可於有意中求之”,這般的人間仙境,實在是給人們的心中描繪了一個理想國的圖形,“惹得詩人說到今”。

但是,陶淵明在文的最後,有點突兀地寫道:“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後遂無問津者。”

這其實是告訴世人,這就是作者心中的一片淨土,“借問遊方士,焉測塵囂外”,他是要告訴人們,這虛渺靈奧之所是不存在的,是一層永遠不能開啟的神秘的面紗。

然而,正是這一片桃花源,給後人帶來了多少的憧憬,使人們永遠在這朦朧飄忽的化外世界和現實世界中徘徊,儘管知道這是虛無縹緲的夢境而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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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這一生,除了詩文似乎就沒有做過任何事,後來的他是不養家,不餬口,窮得來瓶無儲慄,幼稚盈室,卻依然“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他嚮往田園生活,可結果卻是“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所以我覺得,陶淵明就是活在自己的詩文中,所謂隱士,只是其表象而已。

他是一個只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那便是寫作,至於其他,什麼當政為官,迎來送往,養家餬口,人情世故,統統不在他的考慮之列,他幾次為官,是否是為“稻糧謀”我不得而知,但肯定是他不願意而為之的,因為他是“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於政治上還是有自己的看法,並不是一味地不想當官,而是為誰當官,如果是在政治清明之時,也許他這官就永遠地當下去了,還會成為一個勤政愛民的好官。

不然,就沒辦法解釋,那提著好酒好肉來拜訪他的檀道濟,被他拒之門外,因為在他的心目中,你檀道濟為虎作倀,幫那劉裕篡晉,就是一個亂臣賊子,所以才會將其送來的禮物,一股腦地丟去門外,這說明,陶淵明在政治上還是有是非標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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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晉末亂世,有槍便是草頭王,一切要靠實力來說話,作為對晉王朝的失望,對新軍閥的痛恨,才使得陶淵明棄官而去,眼不見心不煩,至於其他什麼“不為五斗米折腰”,或“淡泊情懷”,“厭倦了官場上的齷齪”一類,統統是藉口,後世都是從他的行為反推而得出的結論。

不過,我崇敬陶淵明的原因是他歸隱後,那心中呈現出來的一片寧靜,至少在詩歌中是這樣,而且是在貧寒至極時能做到如此,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當隱士也是要有條件的,唐時王維在終南山下蓋輞川別業,那是半官半隱的休憩;東晉的王羲之和謝安們都曾做過隱士,但他們那隱士是何等的享用,講究的是徜徉山水,流連的是詩酒風流,身邊美人如簇,眼前錦衣玉食,這樣的隱士,俺也想當。

對一般平民百姓來說,努力的目標首先是要保障生活,然而才能有精神層面的追求,這應該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所以,陶淵明在不具備這些條件的狀況下,就選擇了一條脫離現實基礎而追求瀟灑的個人境界,選好詞兒來說的話,就是偉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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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抱長飢,寒夜無被眠,

朝夕思雞鳴,及晨願烏遷。

窮成這般的情形,還能依然故我地賞菊看山,真不是一般人能為之,所以,朱光潛先生說他是“渾身靜穆”,也就是一位不食人間煙火之人,肚子餓得發暈,內心還恬適寧靜,還要贊山喜水,這真是一種常人無法效仿的偉大。

陶淵明無疑是國人心中的一個標杆,國學大師王國維曰:“三代以下之詩人,無過於屈子,淵明,子美,子瞻者。此四子若無文學之天才,其人格亦自足千古。故無高尚偉大之人格,而有高尚偉大文章者,殆未之有也。”

而看他所列這四人,其實精神境界是不一樣的,屈原憂國;杜子憂民,東坡瀟灑,而陶淵明更多的是恬靜;自古消極出世和積極入世是兩種截然不同處世態度,最高境界應該是如范仲淹那樣,“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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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陶淵明卻並不符合這一標準,他有點“萬事不關心”的意味,一生最大的遺憾不是沒有賺到大錢,當成大官,留得千秋萬世名,而是酒沒喝夠。

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

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

樂天安命,固窮守節,及時行樂,今日有酒今日醉的虛無主義,同杜甫的憂國憂民完全是兩個境界,而國人一方面在推崇杜甫的同時,又欣賞陶淵明的追求,這是不是很矛盾啊。

他的人生之路最終選擇歸隱,還是經歷了一個過程,年輕時他是“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壯年時他是“少時壯且厲,撫劍獨行遊”,直到看透了官場的不堪,方才將心底的那份宿願拾起,“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雖心有不甘,卻也是他對心靈的尊重,張顯的是他悠然灑脫的天然稟賦。

世人都喜歡陶淵明,但那卻不是能學得來的,“本欲起身離紅塵,奈何影子落人間。”李白再不想“摧眉折腰事權貴”,但還是不得不去當那詩待詔;王維終日高呤要“歸臥南山陲”,卻也長期混跡於廟堂,所以,他們只能在內心的痛苦中,對陶淵明產生一種羨慕,而要讓他們放下一切去超然物外,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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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

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對陶淵明詩的評價是車載斗量,太多太多,歸納起來就兩個字,一個是“真”,一個是“淡”,前者指的是他對周圍的一切,都懷著一顆誠真之心對話;後者是指他的用詞詩不事雕琢,自然流露;所謂味極淡而情至深是也。

這首詩是他的代表作,東坡先生對陶詩有著很精妙的論述,他說:“淵明詩初視若散緩,熟讀有奇趣。如‘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又曰:‘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大率才高意遠,則所寓得奇妙,遂能如此,如大匠運斤,無斧鑿痕,不知者則疲精力,至死不悟。”

他的詩歌在當時其實並沒有很響亮的聲名,鍾嶸在《詩品》中僅將其列為中品,將他的詩文視為“田家語”,是作為一個隱士的牢騷之言,並未引起足夠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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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時人的眼中,他只不過是一位有“高趣”的山人罷了,絕算不上是一個有高才的詩人。可以說,陶淵明的詩文在他生活的時代時被冷落甚至被忽視的,還是昭明太子蕭統在《昭明文選》中,才將其提高到崇高的地位,可以說,不是蕭統的慧眼識珠,陶淵明很可能會被埋沒。。

唐人的田園詩歌的興起,陶淵明的地位日盛,但遠沒有達到其就有的高度,因為盛唐詩歌風崇尚剛健壯麗,陶淵明清新淡雅的詩,顯然不是很對胃口。

雖然有李白杜甫一眾大佬級人物的追捧,但還是在有限範圍內,唐人並不欣賞隱居避世,李白說“齷齪東籬下,淵明不足群”;杜甫說“觀其著詩集,頗亦恨枯槁。”可見,陶淵明在唐代並不是很愛待見的。

陶淵明文學巨匠的地位是在宋代才被最終確立,才真正受到人們普遍的認可,成為晉宋之間一人而已,而且被認為是歷代“詩人之冠冕”,甚至被推到了連“李杜諸人皆莫及”的高度;而那個當年令陶淵明望塵莫及的謝靈運,則被宋人看作是二流的詩人,是不是有點怪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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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很長的歷史時期中,人們只是在入世受挫時才想起了歸隱,真隱士實在是沒幾人,更有人是將其作為入仕的一種手段,或者求得更大聲名,比如那“終南捷徑”“山中宰相”一類,而象陶淵明或林和靖那樣的真隱士,那是少之又少。

古人的普世價值觀同今人是有著很大差別的,比如商人和伶人是被人鄙視的,不但他們被人看不起,而且連後代都沒有參加高考的資格,比如李白同學,一輩子就沒上過考場;而現在這卻又成為兩個最熱門的行當,問現在的小朋友有何理想,不是當老闆就是成明星,所以,以古人的價值觀同今人對話,那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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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可以理解,當今之從業人員,壓力之大,節奏之快是難以想象的,生活、工作、升遷、車房等等,壓力山大,在這樣的情況下,如何去侈談悠閒和恬淡,明知長假堵,偏向堵路行,不是不明白,而是沒辦法。

作為一位品格高潔之士,古人對精神層面的追求往往高於對物質的追求,甚至同生命發生衝突時也在所不惜,難得的是,陶淵明是將這種追求充分地體現在了他的詩歌中,成為融化在他血液中的組成部分,從而也形成了沉澱在中國士人心中特有的普世價值觀。

“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自陶淵明之後的文士心中,菊花成為君子,南山視為樂園,官場為險惡樊籠,歸隱乃最後退路,儘管這些傳統的儒家積極入世的主流意識相悖,卻也是人生旅途中最後的堅守和永遠那道白月光。

陶淵明的隱是真隱,世上真正的隱士能有幾人哉?不在官場上碰得頭破血流,是沒有幾人談歸隱的,所以,陶淵明的偉大之處,正是在於他隱得徹底,隱得瀟灑,隱得周遭一片地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