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最後一次看到象牙嘴啄木鳥是在1944年，近80年來一直在努力尋找它的身影。現在，令人沮喪的是，這種鳥正式“滅絕”了。
這些是科學家從1869年至1914年收集的60多份標本，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檔案。象牙嘴啄木鳥的滅絕很大一部分在於無節制伐木。攝影：JOEL SARTORE， NATIONAL GEOGRAPHIC PHOTO ARK
撰文：MEL WHITE
象牙嘴啄木鳥體型高大，身披黑白兩色，曾在美國東南部和古巴的成熟林裡築巢；它們最後一次明確出現在美國路易斯安那州是在1944年。幾十年過去了，由於沒有可信的記錄，大部分鳥類學家都認為這種鳥已經滅絕。9月29日，這一刻還是來到了：在這些令人心碎的動物中，有僅生活在俄亥俄州的一條小溪裡的小魚，夏威夷雨林中鳴禽，我們再也無法聆聽它們那悅耳的聲音；每一種動物的消失，都代表了生物多樣性的損失。而象牙嘴啄木鳥無疑是焦點，它也是近年來最激烈的環境爭議焦點之一。
儘管1944年之後就沒有可靠的目擊證據，但忠實的觀鳥者從未放棄對“上帝之鳥”的追尋，他們頑強地在得克薩斯州到佛羅里達州的南部窪地搜尋。經常有目擊報道，但都無法證實。（常見的北美黑啄木鳥與象牙嘴啄木鳥相似，體型近乎一樣大，很容易混淆，增加了搜尋的難度。）
從2005年11月至2006年4月，約20名生物學家和100名志願者在阿肯色州東部尋找象牙嘴啄木鳥。攝影：JOEL SARTORE
隨後，2004年和2005年，在阿肯色州東部的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出現了七起目擊報告，還有一段高畫素化的四秒鐘影片，看上去具有一定的可信度，引起了生物學家極大的興趣。事實上，由於可信度非常高，久負盛名的康奈爾鳥類學實驗室的一組研究人員接受了這樣一個看似不可能的科學事實：象牙嘴啄木鳥起死回生了。
2005年4月28日，在一場聲勢浩大的儀式上，官方正式釋出宣告；參加儀式的有美國魚類及野生動物管理局、康奈爾鳥類學實驗室、自然保護學會，以及渴望在這個環保故事中佔據一席之地的各色政客和政府官員。重新發現象牙嘴啄木鳥令人驚訝，迅速被標榜為“本世紀的環保故事”。強勢宣傳下，即使對鳥類不感興趣的人也很快知道了象牙嘴啄木鳥的迴歸。
有人衝著我大吼，非常憤怒，說我別有用心，竟然敢質疑這件喜事。——Kenn Kaufman，博物學家
很多人聽到這個訊息後都流下了熱淚，把這個近乎奇蹟的事件視為希望，人類對地球的破壞還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畢竟大自然有自愈能力。
然而，從這個傳奇故事一開始，就有不少懷疑者。畢竟歷史記錄顯示，這種鳥的生存離不開大片原始森林，森林裡要有很多大樹（尤其是高大的死樹）。然而，阿肯色州最早的目擊報告卻是在小河口沿線相對較窄的林地，周圍是農田，距離麥當勞、加油站、汽車旅館和州際高速公路交叉口的其他標誌4。8千米。
除此之外，60年來象牙嘴啄木鳥在哪裡？為什麼自1944年之後，關於這種喧鬧、顯眼的大鳥，再也沒有確鑿的目擊證據，沒有照片、影片？那些對鳥兒恢復滿懷希望的人，沒有一個能給出可信的答覆。
2005年，《國家地理》的一位編輯在郵件中問我，在距離我家105千米之外的地方，發現了失蹤已久、近乎神話的物種，我是否非常高興。我的回答是：“嘿，這裡沒有象牙嘴啄木鳥。這完全是一個巨大的錯誤。”（我可能用了比“錯誤”更嚴厲的詞。）隨著象牙嘴啄木鳥狂熱達到巔峰，全世界似乎都洋溢著一種歡樂的氛圍，而我的明確宣告讓她吃了一驚；很快她讓我為《國家地理》雜誌寫一篇關於象牙嘴啄木鳥的文章。
你看，我幾乎從一開始就在重新發現（或者說未重新發現）象牙嘴啄木鳥的故事裡佔據了一個小角落。作為阿肯色州的長期觀鳥者，2004年我受邀前往小石城參加一場秘密會議。出席會議的還有康奈爾鳥類學實驗室、自然保護學會和其他組織的代表。這次會議的目的是制定尋找象牙嘴啄木鳥的計劃和不可避免的宣傳，在目擊訊息公佈後，應對大量狂熱的觀鳥者。
1935年，象牙嘴啄木鳥在路易斯安那州的辛格道築巢。攝影：ARTHUR A。 ALLEN， COURTESY CORNELL LABORATORY OF ORNITHOLOGY
這是插畫家Mark Catesby手工上色的象牙嘴啄木鳥蝕刻畫，首次出現在他18世紀的書裡：《卡羅來納、佛羅里達和巴哈馬的自然史》。攝影：DAVID TIPLING PHOTO LIBRARY / ALAMY STOCK PHOTO
我是搜尋隊的一員，在懷特河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及相關窪地裡搜尋象牙嘴啄木鳥。我和康奈爾鳥類學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在阿肯色州的布林克利小鎮閒逛，那裡有各種故事，解釋為什麼有這麼多北方口音的外來者。（有一種說法是“尋找罕見的貓頭鷹”。）接到雜誌任務後，就這個問題正反兩面，我採訪了幾十位科學家、政府官員、志願搜尋者和鳥類鑑定專家。最開始，我是一個懷疑者；聽取了各方證據後，我認為象牙嘴啄木鳥已不存在。
60年來象牙嘴啄木鳥在哪裡？為什麼自1944年之後，關於這種喧鬧、顯眼的大鳥，再也沒有確鑿的目擊證據，沒有照片、影片？那些對鳥兒恢復滿懷希望的人，沒有一個能給出可信的答覆。
我觀察到鳥類世界分為了相信者和懷疑者，而且二者的對抗在升級。Kenn Kaufman是美國最受尊敬的觀鳥者之一，他看了那段被認為是象牙嘴啄木鳥的4秒影片後，認為畫面裡是一隻北美黑啄木鳥，正向上飛走。Kaufman是一個非常友好的人，他很快就意識到懷疑論者意味著什麼。當時，他告訴我說：“有人衝著我大吼，非常憤怒，說我別有用心，竟然敢質疑這件喜事。”
另一位鳥類鑑定專家David Sibley，和Kaufman一樣，也是鳥類野外指南的作者。他一開始很感興趣，但很快“重新審視了證據，意識到證據太少了”。和其他不相信象牙嘴啄木鳥仍然存在人一樣，他最終釋出了自己的懷疑，但他對我說：“很難找到最佳方式來公佈這個資訊，宣佈最大的好訊息可能是假的。事實上，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Sibley表示，自己並沒有因為相信者和懷疑者的分歧而失去朋友，但很多人就沒有這麼幸運了。科學期刊和自然雜誌上的文字論戰變得越來越激烈。那些意見相左的文章，用報攤醜聞的語調，質疑備受尊敬的學者的道德和判斷。通常情況，人們一旦表明了立場，就很少會謙遜地重新思考。
《國家地理》委派頂級自然攝影師、國家地理探險家Joel Sartore拍攝象牙嘴啄木鳥的故事。我理所當然地認為他相信啄木鳥的存在，他會在堪薩斯州的沼澤裡不知疲倦地工作幾個星期，拍到一張完美的照片，一勞永逸地證明：象牙嘴啄木鳥仍然在擁有幾千年歷史的落羽杉之間飛來飛去，一邊啄著木頭，一邊享用雪茄大小的幼蟲大餐。我敬佩他的奉獻精神，但對他的信念不敢苟同。編輯們催促他儘快發表象牙嘴啄木鳥的文章，趁著時效性還沒過；Sartore要求推遲一年，這樣他可以在築巢季期間拍攝。最終編輯們贏了，文章裡有一組精彩的照片，喚起了人們的探索精神，還有棲息地的情形；但關於象牙嘴啄木鳥的照片，只有一張。它令人印象深刻，但有點恐怖：來自哈佛大學檔案室的60多隻帶有標籤的標本。
這份象牙嘴啄木鳥的標本收集於1900年前後，是內布拉斯加州大學的藏品。攝影：JOEL SARTORE， NATIONAL GEOGRAPHIC PHOTO ARK
其中對此最為懷疑的是懷特河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的一些工作人員，大部分搜尋工作在這裡進行。這些經驗豐富的戶外活動者用幾十年時間共同探索窪地，外界專家告訴他們，那些年裡，他們不知何故完全忽略了森林裡一種喧囂而豔麗的大鳥。我不怪他們生氣，但他們有義務遵循魚類及野生動物管理局制定的路線，管理局官方認可了象牙嘴啄木鳥的重新發現，並以正式宣告的形式，分享了這個好訊息。“康奈爾鳥類學實驗室開了槍，現在我們都被波及了，”保護區的一位工作人員對我說。
現在，距離最早的報告已經16年了，沒有人見過象牙嘴啄木鳥。作為這類事務的國家仲裁者，魚類及野生動物管理局正式宣佈，象牙嘴啄木鳥滅絕，就像渡渡鳥和霸王龍一樣。事實上，在新聞稿中，他們稱最後一次確鑿的目擊證據是在1944年，這意味著他們現在否認了2004年至2005年在阿肯色州東部的目擊報告；這也意味著很多人將表示，整個事件是無中生有。
然而，並非如此。如果我們足夠有遠見，那麼象牙嘴啄木鳥的滅絕將帶給我們一些啟發。本週的新聞稿還提到了“在種群數量下降變得不可逆轉之前”，保護物種的重要意義。這說明，要保護整個生態系統，而非只關注某個物種，無論是灰熊，還是小蝸牛。只靠保護一條溪流，就想拯救一種魚，是不夠的，而且容易受到小規模環境破壞的影響。保護包括這條小溪在內的更大的生態系統，可以拯救這種魚和其他很多物種的棲息地。
本週宣佈滅絕的23個物種，各自有生存需求，而生存鏈的某處斷裂了。象牙嘴啄木鳥的命運可能早在20世紀初就已註定，南方原始森林的砍伐速度和木材公司的建廠速度一樣快。雖然20世紀20年代《瀕危物種法》透過，但對於它們來說還是太遲了。每一對築巢的象牙嘴啄木鳥需要16到44平方千米的成熟林地。沒有足夠的森林讓它們生存下去。
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開始發展，當時，大自然被視為制服的物件，而認為南部荒野擴張足以維持象牙嘴啄木鳥的生存是不現實的。但由於現代環保意識，我們有了今天的荒野，從路易斯安那州的阿察法來雅盆地，到佛羅里達州的大柏樹沼澤。那裡生活著黑熊、豹子、禿鷹、短吻鱷，以及其他物種；但象牙嘴啄木鳥消失了，這是森林裡永遠無法填補的空洞。
（譯者：Sky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