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十巴仙
一
說起散夥飯，大家一般會想到畢業散夥飯。
這“散夥”散得很徹底，因為參加飯局的同學們幾乎個個要畢業離校，各奔東西。（本文首發於同名微信公眾號）
散夥飯另有一種模式，即聚餐的人裡通常只離開一個，剩下的人不做變動，就像冰山上掉了一塊大冰塊而已。
一家公司若有人離職，為此人組織的送別飯局就是“冰山掉冰塊”模式的散夥飯。
2018年，杭州的一場離職散夥飯，竟替散夥飯蒙上了一層陰霾。
這場散夥飯的成員組成有別於常規，存在三股“勢力”：除了一位離職員工做“主角”和兩位在職員工做“配角”外，還有七位“客串”——七個早已離職的員工。
這10人吃完散夥飯，紛紛發照片到朋友圈。沒想到，公司老闆看到後，把聚餐照片轉發到公司群，並讓那兩個在職員工主動辭職。
這回可好，這次離職散夥飯變得更名副其實了：1個要離職，7個已離職，2個被離職。
這三種身份在字眼上的整齊感和層次感，令我想到香港電影《掃毒》海報上的宣傳噱頭——三個主角分別是毒販、逃犯、劫獄犯。不好意思，我腦洞大開了。
這位老闆覺得在職員工參加散夥飯是在挑釁他，決定要解僱他們出口氣。
看來這個公司不大，老闆居然親自管這種瑣碎的事，還“親民”得與員工有個微信群。要是純打工的領導，要解僱人還得向老闆申請，沒法如此任性。
這位老闆也太小氣了，難不成是氣員工們散夥飯沒叫他？
員工要是聽話主動辭職，那就情商欠奉了。沒有犯錯，沒有約滿，還是等老闆解僱、領點賠償吧。
其實，員工要錯也不錯在吃散夥飯，而是照片發了朋友圈，且沒遮蔽老闆。
散夥飯本就是同事告別的合理方式，不必偷偷摸摸，也不用隨意宣揚。
員工自發組織的離職散夥飯上，領導通常不被邀請，不然大家吃飯時沒法暢所欲言。
前面的奇葩例子也警示大家：保險起見，還是瞞著領導/老闆吃散夥飯的好，以免他一言不合就整人。
二
散夥飯上，耐人尋味的不只是美食，還有其中發生的故事。
沒有領導在散夥飯上，在職員工可以暢所欲言了。
沒想到上來憋出了句客套話：“祝你在新公司發展順利。”
此人真懂人情世故，但貌似浪費了暢所欲言的自由氛圍。
別急，酒喝起來，菜吃起來，他們會漸入佳境。有人會說出現代版“苟富貴，勿相忘”的話：“出去混得好了，記得拉我們一把。”
有人還會問些隱私：
“工資漲了不少吧？有40%嗎？”
“你跳槽去哪家公司了？”
如果公司近兩年效益不好，虧待了員工，在職員工可能會自我調侃：“啥時候能輪到吃我的散夥飯？”
也可能調侃離職員工：“你走得這麼急，是不想被今年的年終獎傷害吧？”
這種話最體現領導不在時的百無禁忌，常會引來大笑。
跳槽之念，人之常情。大家都會算一筆賬：跳一次槽的工資漲幅，通常要在一家公司慢慢漲好幾年才能達到。
參加飯局的沒有領導，但可能有公司的鐵桿員工。以上調侃，他認為是在散佈負能量，就會忍不住維護公司：“公司還是不錯的，請大家對公司好一點。”
如果散夥飯已有變成吐槽大會的苗頭，那這句話是有些不合氣氛。
本著自由的說話氛圍，有員工會笑懟道：“你是受了公司的囑託來說好話的吧？”幽默地化解了這散夥飯上的“不和諧之聲”。
講真，有維護公司的心是極好的。只不過，在散夥飯的場合不用太認真。相比強大的公司，員工勢單力薄，是弱勢群體。強者就要大方一點，被弱者吐槽、調侃幾句算不了什麼。
據說，員工們在職時會偶爾吐吐槽，出去了都挺維護公司的。這樣的員工是很可愛的。
那麼，離職者會說些什麼呢？都離職了，理論上啥都不怕了，領導在場都不用顧忌。
可是，他會怕回答工資，只好搪塞：“工資不高，說出來怕大家見笑。”
至於去哪家公司，他也會含糊回答：“還在這個城市工作，具體去哪兒以後再說。”
離職跳槽者通常想留點神秘感，不想啥都說明白。
可見，儘管大家已經在吃散夥飯了，但同事之間其實很難交心。
如果離職者說：“大家好好幹，咱公司是個好公司。”說這種太假的話，此人若不是開玩笑，那就是真虛偽——不然，公司那麼好，他幹嘛要走？
比起這，大家寧可聽離職者的逆耳忠言：“再在這裡幹幾年，你就廢了。”
關於離職贈言，浮華的娛樂圈裡出現過蠻有誠意的一句。
港星梁朝偉在上世紀80年代末離開TVB電視臺，要進電影圈發展。離開前，他在TVB臺慶時對同在TVB工作的溫兆倫說（據溫兆倫回憶）：“我要走了，是你們接班的時候了，加油吧，不過該走的時候就要走。”
TVB是演員鍛鍊演技、積累名氣的好平臺，可是它給的薪水太低，市場侷限，優缺點跟不少企業類似。
離職者梁朝偉前面的話鼓勵新人在TVB好好幹，是針對TVB的優點，後面的話提醒新人別局限於TVB發展，是針對TVB的缺點。這是間接對公司一分為二的評價，更是難能可貴的職場友情提示。
言歸正傳，回到散夥飯上來。
如果散夥飯定在最後一個工作日，即離職者明天就不回公司了，那麼聚餐尾聲時，離職者就會與各位同事告別。
我聽過一個離職道別的耐人尋味之事，說出來甚至有些好笑。
某男離職者A君與男同事們一一擁抱告別之後，又對某女同事作出擁抱狀。
女同事見與A君並不太熟，又覺男女授受不親，便拒絕了A君的擁抱。這場面令A君有點尷尬，要是被眾人看在眼裡就更糗了。
飯局尾聲，場面通常有點亂。此時又有一位男同事也來跟A君握手道別，沒想到手伸出去，A君卻沒反應，好尷尬呀。
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A君前面像是設計好套路，意在抱女同事，後面像是重色輕男，或是被拒抱後心裡有點亂。
還是往好的方向想：A君前面是真想一視同仁地擁抱，沒想到男女之別，而後面因場面亂而沒注意到男同事。
看來，同事之間的感情也得拿捏得當啊。
三
這世上，不是個個領導都小氣，還是有領導會組織散夥飯的。
這種散夥飯往往是直屬領導以團建的名義送離職者。形式不重要，關鍵是請吃飯了。
什麼？你說公費請客仍算小氣？要自掏腰包才不算？
好吧，總比氣量小的那種小氣好。
成年人離職想必是深思熟慮，挽留通常無用，送別更屬徒然，為啥領導還請散夥飯？
別把領導看得這麼功利，他是想著好聚好散才請吃個飯，安撫在職者只是順便。
放心去參加吧，現實中沒幾個領導會把散夥飯辦成鴻門宴的。
在散夥飯上，領導不見得會露出不捨之情，往往會舉杯祝福離職員工，可能還會對他開玩笑：“說不定哪天你會成為我的領導呢。”
說到底，領導通常也只是替公司打工。員工離職是公司的損失，領導可以灑脫得很，在散夥飯上可以只談風月，不談公事和現實。
倘若部門內離職蔚然成風，一個接一個，快成光桿司令的領導才會不淡定——手下沒人幹活了，難不成離職者留下的工作讓領導自己接手？
這種情形下，領導們倒要好好思考眾人離職的原因，向上彙報，尋求措施，以止住這“離職的多米諾骨牌效應”。
總體來說，沒有“政治意味”的領導請的散夥飯，員工們即便有些拘謹，終究能從心底裡接受領導的好意。
不過，在職員工不太會被領導請的散夥飯道德綁架，一旦有必要離職，便會義無反顧。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員工的入職和跳槽，無外乎為了個人利益而奔波，非常現實。
然而，職場除了利益外，還是有人情味的，就如這吃散夥飯。
在職時大幹一場，未必能做到，這是現實的殘酷。
辭職後悄然離去，往往也做不到，這卻是現實的溫暖，因為起碼有散夥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