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沒有了下限,那就會迅速墮落成獸!

相國郿侯董卓是怎麼對付盤踞長安的京兆尹蓋勳、左將軍皇甫嵩這兩個硬茬子的呢?

非常簡單,簡單到讓你根本無法相信,這樣做竟然也行!

——他僅僅是以朝廷的名義下了一道命令,徵召皇甫嵩赴朝廷任城門校尉。

結果,皇甫嵩就真的放棄兵權,一個人跑回來了!

實際上,蓋勳之前也收到了回朝當議郎的徵召,但他不準備就範,正與皇甫嵩密謀準備討伐董卓。皇甫嵩的徵召令下來後,皇甫嵩的長史梁衍勸他不要理會,而應率三輔之兵,與關東聯軍響應,東西夾擊董卓,必可擒之。

但皇甫嵩不聽。

人一旦沒有了下限,那就會迅速墮落成獸!

皇甫嵩一走,蓋勳就沒法指望原先屯駐扶風的三萬野戰軍了;他自己手上只有京兆尹的郡兵,這點兵根本不濟事,沒奈何,也只好回了朝廷。

就這?

就這!

這還是那個大破黃巾、威震西羌的皇甫嵩嗎?這麼簡單就白給,莫非老年痴呆了?

但話又說回來,你又憑什麼認為,皇甫嵩不應該“白給”呢?

假設你是一個統兵在外的大將,朝廷命令你回京,你要是不聽,任何一個正常的朝廷,都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因此,如果是在正常的時代,皇甫嵩的做法完全正確,一點毛病沒有。

人一旦沒有了下限,那就會迅速墮落成獸!

但問題就在這個“正常”上。

現在的朝廷,怎麼還能算“正常”?

皇甫嵩自回到朝廷後,再也無所作為;這位在黃巾起義中大放異彩的名將,竟然在這個更加風起雲湧的時代,成為了可有可無的背景板。

沒辦法,皇甫嵩太過老派,還用機械的眼光看待問題,那就怪不得被時代所拋棄。

大人,時代變了!

搞定了這兩個人,董卓就能大搖大擺地去長安了。

董卓這把已經和關東世家撕破臉皮,也就不再裝著端著,開始放飛自我。

人一旦沒有了下限,那就會迅速墮落成獸!

他派出一支軍去防禦關東聯軍,這支部隊走到陽城(東漢的陽城在豫州,不是現在山西的陽城),恰逢陽城的老白姓在辦廟會(當然當時這種活動還不叫廟會,叫“社”;魯迅先生《故鄉》裡的“社戲”就是指在“社”日演的戲)。結果這支隊伍竟然把廟會上的老百姓全都給砍了!然後這幫強盜,駕著老百姓的車馬,載著擄掠到的婦女,把死難者的腦袋懸在車轅上,一邊歡呼著“大破關東賊”一邊回到了雒陽!

早就說過,古今中外的軍隊,除了少數的幾支隊伍,其他的就是有國家背書的土匪。對他們來說,殺良冒功乃是常規操作;但即便如此,他們其實自己心裡也清楚這是上不得檯面的,所以幹這種事大多還是偷偷摸摸、藏著掖著,哪有董卓的軍隊這樣,如此殘暴、如此明目張膽的!

而董卓對這幫人的處理是——趕緊把死難百姓的頭顱燒掉,毀屍滅跡;把擄來的女子們,發給士兵當小妾!

人一旦沒有了下限,那就會迅速墮落成獸!

按說董卓常年帶兵,不是不知道這種事的惡劣影響;他以前雖然也縱容部下搶老百姓,但那時好歹還知道些分寸,很少鬧出人命來,比如在雒陽呆了幾個月,西涼大兵們也搶了幾個月,但史書上硬是沒有這段時間他們殺了人的記載。鑑於在後來官方的口徑中對董卓的定位是“國賊”,史官應該不會對他搞什麼避諱,那沒殺人的記載應該就確實沒殺人。

但他現在就是這麼做了,還做得這麼絕,和他剛入京那陣做出的“匡扶社稷”的姿態完全格格不入。

之所以他搞出這種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一來是他已經存了割據關中的心思,那關東百姓是死是活他就毫不在意了,死了才好,死得越多越好;二來是他也急需要一場“勝利”,來鎮住雒陽的人,免得他們在遷都時再搗亂。

但要真跟關東聯軍打起來可沒法保證一定能贏,那就沒辦法了,老鄉,只好借你們人頭一用咯!

人一旦沒有了下限,那就會迅速墮落成獸!

而這一事件,也象徵著漢末社會秩序的徹底崩壞,之後的事情,將越來越沒下限。

初平元年(190)春二月丁亥,董卓逼使獻帝劉協西遷。臨走之前,董卓以各種莫須有的罪名安到雒陽豪門富戶們的頭上,悉數殺之,抄沒其家財(這個才是主要目的)。其餘數百萬口百姓,也被他強迫遷徙長安;百姓們對家園戀戀不捨,且扶老攜幼行進緩慢,董卓就令軍士驅趕,一路上百姓們凍餓交加,又有盜匪趁火打劫,倒斃者眾,“積屍盈路”。

董卓自己移軍留屯於畢圭苑中,然後一把火,把雒陽給燒了!

“二百里內,室屋蕩盡,無復雞犬。”

他還命呂布刨了東漢諸帝陵及公卿以下各級官員的墓,“收其珍寶”。所以其實呂布才是三國的第一位“摸金校尉”。

總之,一點都不能給關東聯軍留下,白茫茫大地一片真乾淨!

此時關東聯軍已經有小股部隊進入了董卓軍的控制區域,董卓每抓到山東兵,就在布上塗滿豬油,把俘虜裹起來,從腳底板開始點火燒。

關東之人前幾年剛經歷過黃巾起義,並不是對戰爭一無所知,但也沒有見識過這麼殘忍的軍隊!

別說他們了,縱觀整個歷史,這種已經不能稱其為人類的軍隊,也是極其罕見的!

人一旦沒有了下限,那就會迅速墮落成獸。

三月乙巳,獻帝到達長安;長安在二百年前被赤眉軍燒過後(和雒陽真是難兄難弟),宮殿什麼的早就成灰了,中間也一直沒再修過,獻帝只好住在京兆尹官邸。其時董卓尚在雒陽一帶殿後,朝政皆由司徒王允處置。王司徒“外相彌縫,內謀王室”,努力調和董卓部下與朝中公卿的關係,曲意奉承董卓,遂獲得了董卓的信任。

當然,瞭解劇情的大家都知道,王司徒這是所謀者大。

而已經和董卓撕破臉的袁家就慘了——戊午日,太傅袁隗、太僕袁基,及其家身高一尺以上之人被董卓盡數誅殺,死者五十餘人。

人一旦沒有了下限,那就會迅速墮落成獸!

你們老袁家不是看不起咱嗎?不是老把咱當門生故吏嗎?不是給臉不要臉嗎?

——那好,你們的腦袋,也別要了!

這下子,關東聯軍的盟主,車騎將軍、勃海太守邟鄉侯袁紹,和董卓之間就不光是國仇,還結下了家恨。

這些關東世家,長期沉醉於朝堂上的傾軋,對政治鬥爭殘酷性的認知,還是太幼稚了。

董相國這次算是給他們上了一課,之後的他們,也開始無所不用其極了。

——不過諷刺的是,這“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首先被用在了他們自己人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