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山裡的孩子跳出農門，我們拼了

陳慶華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全國上下掀起了一股考中專熱，無數優秀的初中畢業生放棄了進入高中再考大學的機會，紛紛考入中等專業

學校就讀。這股中專熱尤其受到農村家長和學生的親睞，他們很現實，考上中專，就意味著畢業後有了鐵飯碗，能轉為城市戶口，成為國家幹部。而且當時大部分中專不僅不收學費，還有生活補助。

1990年9月，我在中專熱熱得十分火爆的時候調入我們老家一所有名的被家長譽為“中專搖籃”的初級中學任教。我去之前，這所學校在校長李吉祥的帶領下，已經連續幾年在全縣中考時（那時中考分兩次，一次是考中專，一次是考高中）取得優異成績，幾乎將全縣中專錄取名額的四分之一收入囊中。因此，我這個沒有教過一天中學的人調入後還真有些膽戰心驚。我生怕自己有負眾望，無法完成學校交給我的重任，更怕耽誤了那些能夠考入中專的學生。

當年我是好不容易辭去小學校長才調入中學的，我去學校報到時，學校已經開學快一個月了。我的專業是語文，而學校語文老師已經滿員，學校只好分配我改教思想政治課。於是，我接手了初一初二共六個班的課，摸索著開始了自己並不熟悉的思想政治學科的教學工作。

按照學校的慣例，凡是新調入的教師都要講一節公開課，我在兩週後接受了教務處的安排，一堂思想政治課的公開課結束後竟然得到了聽課領導和同事們的一致好評。我至今還記得李校長的評語：“不錯，是塊教書的料，反正課比我講得好”。領導和同事們的好評將我這個鴨子硬是趕上了架，我騎在虎背上不得不奮力一搏。還好，一年下來，我所帶班級的統考成績名列全縣十二所中學的前茅，讓我多多少少總算鬆了一口氣。

誰知道第二年李校長決定讓我去帶畢業班的思想政治課，而與我帶同頭課的另外兩個同事都是久負盛名的資深政治課教師。我心裡暗暗叫苦，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嗎？我一個新手怎麼贏得了人家兩個對教學早已駕輕就熟的老手？沒辦法，既然已經被逼上梁山，我只有拼死一搏。這一年我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教學上，精心地準備每一節課的教案，認真地上好每一節課，還利用每天中午學生吃午飯的間隙給學習成績不好的學生補課。那時候學校條件很差，複習資料還要手工刻寫，用油印機印刷。我幾乎把所有的業餘時間都用來為學生刻印複習資料，以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被蠟筆磨出了一層厚厚的繭子。我小心翼翼地帶著自己的學生拼命使勁，經常加班加點在浩瀚的題海中遨遊。終於到了中專考試結果公佈的時候，我帶的兩個班平均成績獲得全縣第一，比另兩位資深教師的平均成績分別高出11分和7分。我獲得了首場戰役的完勝。

接下來的新學年，學校鞭打快牛，竟讓我分別帶一個畢業班思想政治課和一個畢業班的語文課，我剛從激烈的戰場上下來又投入了下一場更加慘烈的戰鬥。

我豁出去了，我這個人就有這麼個脾氣，要麼不幹事，要幹就一定要幹好。開學後我除了吃飯睡覺，其餘時間全部耗在班裡。因為我還擔任一個班的班主任，所以每天早上我都是六點鐘準時起床，六點二十五分提前五分鐘準時出現在教室門口，監督學生上早自習；接著陪學生上早操，再接著按課表上兩節課。其餘時間備課改作業找學生談話，還有家訪查宿等等等等，忙得成天雙腳不沾地。那時候我每天夜裡十二點之前從來沒有睡過覺，白天疲憊得實在不行了，就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小憩片刻。週末學校安排有補課，我們同樣也不能休息，教室裡沒有任何取暖和降溫裝置，冬天教室冷得像冰窖，夏天熱得似蒸籠，冬天可以多穿點衣服，夏天學校規定老師不得穿背心短褲涼鞋，經常是一堂課下來渾身被汗水包圍，連繫著皮帶的褲腰也全都溼透。模擬考試每週一次，考完試我們必須連夜閱卷，第二天必須向學生公佈成績和排名，兩個班一百二十多份試卷，沒有四個小時根本就閱不完，我們只能把睡覺的時間往後推。

三百六十多個日夜的努力，終於熬到出頭的那一天。7月23日全省中專考試成績公佈，我所帶的班平均成績又名列全縣第一。全縣當年的九十六個中專錄取名額中我帶的兩個班考中十八人，佔總數的%。我又一次贏得了勝利。

就這樣我在畢業班的教學崗位上一口氣奮戰了九年，年年保持了不敗記錄，直到後來國家取消大中專畢業生分配製度，中專熱降溫，我才有幸從初一開始接班。

現在回想當年的日子，我仍然十分懷念。那時候我們不知道是哪來的那麼頑強的鬥志，能夠全身心地把自己的一切都投入到教育教學之中。其實學校也沒有給我們多少福利，是李校長個人的人格魅力感染了我們；是他嚴謹而人性化的教育管理方式讓我們心甘情願出力流汗，在所不惜；為了讓大山裡的孩子跳出農門，我們那一代教師流血流汗，奉獻了無悔的青春。我們也要感謝當年那些刻苦好學的學生，要知道那時候每天下晚自習都是我們趕著他們出教室！

今天，當年考入中專的那些學生絕大多數成了各條戰線的骨幹，他們中有的當了市長、局長、集團公司老總，讓我們收穫了桃李滿天下的幸福。我不後悔當年的拼搏奮鬥，我為自己的人生中有這樣一段不平凡的經歷感到驕傲和自豪！

2020年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