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達爾文,不要忘了自然史大突破時期的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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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1年,達爾文乘“小獵犬號”軍艦向南美洲

(福克蘭群島和加拉帕戈斯群島)

駛去,開啟了“物種起源”的探索之旅。這一路上他見識了無數奇異生物,並採集它們的標本作為進化論的證據。幸運的是,此時的他已經掌握了鳥類標本的製作技能,而這得益於他在愛丁堡學習“令他討厭”的醫學時,認識的一位黑人朋友。

01

達爾文的黑人導師

這位朋友被稱為約翰·埃德蒙斯通

(John Edmonstone)

,曾在南美洲德梅拉拉

(現屬蓋亞那)

的一個木材種植園裡做奴隸。埃德蒙斯通其實是他奴隸主的姓氏,而他真實的名字早已被人遺忘。

1817年,他隨奴隸主返回蘇格蘭,因廢奴法案他獲得了自由身。8年後,16歲的達爾文赴愛丁堡學醫時,埃德蒙斯通在愛丁堡大學的動物學博物館工作,恰好住在達爾文的附近。而達爾文之所以找到他學習,是因為埃德蒙斯通的補課費較為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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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丁堡大學校園(圖片來源:LWYang | Wikimedia Commons)

埃德蒙斯通向達爾文收取一基尼,每天一小時,為期兩個月。除了指導外,兩人還就埃德蒙斯通從南美洲瞭解到的第一手自然歷史進行了交談。

等到達爾文成功出海時,埃德蒙斯通教授的技能得到了極大的發揮。在達爾文收集的眾多標本中,近500張是鳥皮。特別是加拉帕戈斯的知更鳥,幫助達爾文深入了進化論的思想。如果沒有當年補課學習的技能,這些極易腐壞的標本恐怕很難完整地帶回英國。

在“小獵犬號”的航海日記中,達爾文曾記述了一些奴隸制的令人厭惡的殘忍行為,形成了他廢奴主義的觀點,或許他看到他們時,也曾想起自己這位亦師亦友的黑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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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奇伍德(達爾文外祖父創立)瓷器廠製作了一個紀念埃德蒙斯通的牌匾,貼在愛丁堡的一個酒吧上。

02

華萊士與阿里

進化論的另一位巨匠,阿爾弗雷德·華萊士

(Alfred Wallace)

同樣也做了大量的實地考察,他的主要活動在馬來群島,在那裡他發現了以他名字命名的華萊士動物分界線:它將印度尼西亞群島分成兩個不同的部分,西部地區的動物主要來自亞洲,而東部地區的動物群則接近澳大利亞。

從1854年到1862年,華萊士在馬來群島的叢林、河流和山脈中探索了8年。期間,他有一個由導遊、廚師、船務人員、搬運工、射鳥者及剝皮者組成的團隊的幫助。據統計,有多達100個助手代表他收集了125600份標本,在這些人中,他最信任的助手是一個名叫阿里

(Ali)

的馬來人,他後來自稱阿里·華萊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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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華萊士肖像(圖源:wallacefund,倫敦自然歷史博物館)

1855年,15歲的阿里在婆羅洲的砂拉越州遇到了華萊士。在成為他的當地嚮導之前,阿里是華萊士的僕人。華萊士在他的自傳《我的生活——事件和觀點的記錄》

My Life: A Record of Events and Options

中記述了這個“面板黝黑,身材矮小,黑髮棕眼”的年輕人對他的幫助,以及他們在生病期間如何互相照顧的往事:

他很細心,很乾淨,而且很會做飯。他很快就學會了打鳥,正確地剝鳥皮,後來甚至還能把鳥皮收拾得非常整齊。當然,他和所有馬來人一樣,是個好船伕,在我們旅途中遇到的所有困難或危險中,他都不慌不忙,準備做任何需要他做的事情。

阿里是華萊士的嚮導、馬來語老師、最重要的鳥類標本收集者。據學者估算,在華萊士的8050只鳥類標本中,大部分都是由阿里收集製作的。特別是從阿魯群島出發到望加錫北部的這段旅程期間,華萊士構思了他的自然選擇進化論版本,並就這一主題寫了一篇文章,後來他把這篇文章寄給了達爾文。正是這篇文章刺激了達爾文的行動,後者在第二年寫下了《物種起源》。

03

林奈,奴役與被奴役的黑人

進化論中的黑人朋友只是自然發現史上的冰山一角,大航海與全球殖民以來,無數小人物為這一事業前赴後繼,每一個鮮活的人物可能只是對應了一棵小小的植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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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英國自然史博物館Hintze Hall

上圖是一種樗蒲科的熱帶常綠灌木,常被稱為苦梣

(Bitter Ash)

、蘇利南木

(Suriname Wood)

等等,它有一個拗口的學名叫做Quassia amara,是著名植物學家卡爾·林奈

(Carl Linnaeus)

以一位被奴役的迦納人誇西

(Graman Quassi)

命名的。

誇西的早期生活我們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大約於17世紀末出生在西非,年少時被奴役販賣到南美洲的蘇利南

(當時是荷蘭的殖民地)

,在那裡,和其他非洲奴隸一起被迫在糖廠工作。但或許是因為他精通醫學和靈學,幫助醫治其他人,因而他獲得了一點影響力。

誇西是第一位科學地描述“誇西”藥用價值的人,歷史學家認為他可能在1730年之前就發現了該植物的特性。它是非常厲害的催吐劑,在傳統醫學中,它還以茶的形式被用作消化劑、退燒藥,還可以抵禦蝨子、跳蚤和蚊子幼蟲等寄生蟲。從中提取的化學物質奎辛

(Quassin)

是自然界中最苦的物質之一。

大約在1761年左右,瑞典的博物學家尼爾斯·達爾伯格

(Nils Dahlberg)

造訪該地,與誇西相識,瞭解了這種植物的藥用價值。後來,達爾伯格又把他的經歷告訴了林奈。在林奈宣傳了這種植物的藥用價值後,它成為蘇利南的主要出口產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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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奈書中的相關插圖。(

圖源:volume VI of Linnaeus’ book, Amoeniates Academicae, p。429。)

誇西在植物學史上得到的正面評價不多,而蘇利南當地的黑人還往往稱他為叛徒。誇西曾擔任荷蘭人的偵察員和談判員,參與了對蘇利南叛亂黑人的殘酷壓迫,因而,有些黑人認為“他從他們那裡獲得了醫學知識,然後帶領歐洲士兵進入森林”。

晚年的誇西早已成為自由人,並被送到了荷蘭海牙。在那裡,荷蘭對他的貢獻做了表彰,他穿上了荷蘭海軍風格的衣服:藍色和猩紅色的衣服,上面鑲有寬大的金色花邊,和一頂白色羽毛的帽子。在他生命的最後階段,誇西住在蘇利南的一座大房子裡,由荷蘭政府支付,他自己也成為了一個種植園主,從自己的奴工身上獲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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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西的肖像

(圖源:The celebrated Graman Quacy, an engraving by Wiliam Blake, Stedman, 1806)

04

清代在華的博物家們

對於博物學史上的重要人物,他們身邊的助手或多或少也會在歷史上留下姓名。倘若這位學者本身就是“非著名”人物,那麼他的助手就更加隱形了。

約翰·裡夫斯

(John Reeves)

是一位英國的茶葉檢查員。1812年,他受僱於東印度公司,被派往中國。相較於本文的其他自然學家,裡夫斯在專業研究上淺嘗輒止,並未對進化論、分類學做出舉世矚目的貢獻,而是把科學當作一項紳士的愛好:他與傳教士馬禮遜合寫過一篇關於《本草綱目》的論文、一篇天文學報告,而他最重要的貢獻就是大量極具異域風情的標本。

裡夫斯在廣州的貿易港口工作,因而他有機會接觸到來自整個大陸的有別於歐洲的動植物。他與時任英國皇家學會會長班克斯

(Joseph Banks)

通訊,後者曾督促當時在中國的調查員調查“化人糞為萬能肥料的方法”。裡夫斯到廣州花棣採購花卉,建立了一個當地聯絡人網路,與他們交流植物學知識,同時獲得相應的動植物繪畫和標本。

他最重要植物來源,是在他的中國朋友潘有度、潘有為花園中的罕見植物。潘有度是廣東十三行

(清政府指定專營對外貿易的壟斷機構)

巨賈之一,潘有為是他的弟弟。潘有度經常在花園裡招待外國友人,他還曾經詳細向英國人講解過牡丹的習性。

裡夫斯後來成為倫敦園藝協會的通訊員,將標本和圖畫寄回英國。然而,在所有幫助過裡夫斯和其他在華博物學家的人中,潘有度、潘有為無疑是最著名的兩位。20年間,他利用當時中國的洋畫行業,在中國收集了2000多幅具有重要科學價值的植物學和動物學繪畫。這些藏品大多沒有簽名,是由委託的中國畫家創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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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裡夫斯藏品。

我們習慣於把進化論的重大突破歸功於歐洲科學家們的聰明才智,殊不知這些科學進步建立在對世界各地自然與文化的探索之上。沒有所謂“有色人種”的幫助,這些重要的科學突破工作恐怕要遲緩許多。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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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Wallace, Alfred Russel。 My life: A record of events and opinions。 Vol。 2。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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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Fan, Fa-ti。 British Naturalists in Qing Chin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5] Das, Subhadra, and Miranda Lowe。 “Nature read in black and white: Decolonial approaches to interpreting natural history collections。” Journal of Natural Science Collections 6 (2018): 4-14。

製版編輯 | Morg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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