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訊 （記者 餘建華 通訊員 陳 昊）在網路上投放商品連結是一種常見的推廣手段，但是部分推廣者為了獲取收益，採取不當方式吸引使用者點選。日前，杭州網際網路法院對一起網路服務糾紛案作出判決，認定作為某公司平臺使用者的原告存在違規推廣行為，平臺有權採取處罰措施。

原告小張在被告某公司運營的網站註冊賬戶並開展推廣活動。經大資料排查，某公司認定小張賬戶流量異常，凍結其賬戶內佣金17萬餘元。小張認為某公司沒有出具任何判斷其流量異常的證據，故訴至法院，要求某公司立即解除對其賬戶內佣金的凍結。

小張訴稱，其與某公司簽署的協議條款不符合公平原則，排除其主要權利，應屬無效。同時，某公司拒絕披露判定流量異常的證據，有違合同目的的實現。佣金系自己透過推廣業務賺取的收入，即便有證據證明其存在違約行為，凍結當月全部推廣佣金的措施亦屬顯失公平，故要求某公司立即解除對其賬戶內佣金的凍結。

某公司辯稱，小張註冊賬戶時已簽署相關服務協議，即表示其同意由某公司對其推廣資料進行監管，並認可平臺規則以及平臺對認定違規的邏輯與標準，某公司有權對推廣資料進行抓取、排查，對推廣行為負有監管責任。小張“引流”的絕大多數被推廣商品資訊買方並未實際瀏覽，推廣資料確存在流量異常現象，且無法給出合理解釋，已經違反相關推廣規定。同時，某公司作為平臺方履行監管職責出於善意，並不以處罰措施獲得利益為目的。

為證明小張確實存在採用作弊的方式、不當牟取佣金利益的違規行為，某公司委託某司法鑑定所對其採用的監測方法進行鑑定，推演演算法邏輯。案件審理過程中，法庭通知鑑定人出庭接受質詢，同時通知平臺的演算法技術人員出庭接受質詢，並通知小張有權委託專業輔助人員出庭提出質疑並反駁對方的陳述意見和證據材料。法庭上，某公司委託的專家證人亦接受法庭質詢。

法院審理後認為，平臺服務協議和交易規則具有權利義務上的一致性，平臺自治程式具有正當性。小張藉助某公司平臺的大資料分析實行“一對多”推廣並因此獲利，而平臺藉助大資料分析維護正常交易秩序、制裁違規推廣行為，在平臺規則事先明示的情況下，某公司有權判定使用者存在違約行為並開展治理活動。在平臺自治過程中，使用者有權對自動化決策提出質疑和申訴，進一步知曉演算法邏輯構造；面對使用者質疑，在演算法契約披露不充分的情況下，平臺應對演算法邏輯構造作出合理解釋。

利用演算法進行大資料分析和平臺自治是遏制擾亂網路交易秩序行為的有效手段，但法院不能僅憑大資料專業分析報告進行司法審查。在網路交易空前活躍的背景下，擾亂網路空間正常交易秩序現象嚴重，平臺對海量交易進行高密度排查，藉助演算法技術手段進行大資料分析，是目前較為有效的排查手段。但大資料分析具有很強的專業技術性，平臺的自動化決策並非純粹工具性角色，面對演算法權力不斷嵌入社會生活的局面，司法機關應當對這種重要的社會權力進行有效監督，避免形成以專業技術分析代替司法判斷的局面，否則司法權威將受到挑戰。本案中，由代表法律專業評審的法官和代表大眾評審的人民陪審員組成的合議庭經評議認為，某公司提供的專家證人的陳述意見具有相當合理性。

為此，法院遂作出上述判決。目前該判決已生效。

■法官說法■

網路平臺藉助大資料分析的演算法，對海量交易進行高密度的篩查，發現網路使用者存在違規行為時，依據雙方網路服務協議約定的自動化決策機制作出處罰，已經成為遏制網路使用者不良行為的有效手段。鑑於自動化決策的演算法是存在權力異化風險的“雙刃劍”，透過對典型案例的審理，法院引導公眾提升對大資料分析演算法權力的社會認知和社會信任。

根據我國電子商務法、個人資訊保護法的精神，平臺行使演算法權力應當公開透明。一方面，平臺應當對技術原理作出事先披露，保障使用者知情權；另一方面，平臺行使演算法權力應當符合正當程式，使用者有權在事中提出質疑和申辯。在事後的司法審查中，法庭應當處理好專業技術分析和法律推理判斷之間的關係，推動平臺對自動化決策進行追溯，要求平臺對演算法邏輯構造作出合理解釋。平臺可以透過委託鑑定的方式推演演算法邏輯，使用者也可以委託專業輔助人員提出質疑並反駁對方證據，法庭應當通知鑑定人和雙方的技術輔助人員出庭陳述意見，對涉及商業秘密的證據採用“適當提示”和“保密承諾”的方式引導當事人完成舉證、質證。如果演算法解釋具有合理性，而使用者無法提供相反證據予以反駁的，則使用者應當承擔違約責任；如果演算法解釋不具有合理性，則演算法契約的核心要件存在缺陷，合意不充分的契約缺乏法律效力，平臺應當承擔撤銷處罰的法律責任。

本案系涉平臺演算法規制的典型，透過對演算法自動化決策的司法審查，釐清了平臺行使演算法權力的合理邊界，明確了演算法自動化決策的程式正當性標準，確定了平臺公開演算法規則、合理解釋技術原理、第三方專業機構驗證等判定規則，形成平臺、使用者及公共利益關係的動態平衡，為構建平臺演算法裁判規則提供了可借鑑的司法例證，對促進平臺經濟健康發展具有積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