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建中

那是去年春天，我作為原知青隊的隊長，稍一號召就有人響應：去看紅杏，中！

紅杏遠嫁到上馬村。要說遠，離她孃家也僅僅有七八里路，隔了一個村，一條馬路。為什麼要去看紅杏？那是因為我們欠她有情，有債喲！

紅杏大我們兩歲，當時是不敢說長得很美的。她活潑好動，又愛唱，又多情，儘管年長於我們，可和我們青年隊關係處的很好，好到什麼程度？好得像一位情人，更像一位大姐姐。記得那時我們剛下鄉，什麼都不會，頭半年還有隊裡包著，後來就自己“豐衣足食”了。紅杏總是出現在我們知青隊。像羅面、篩玉米糝，她都幫著幹。她的小手就那麼巧，經她篩出的玉米糝，一點玉米皮兒也沒有。可叫我們篩就是篩不淨。尤其女同學，好鬧個小別扭，她總是在中間協調。其次是幹手把活，她能像栓寶教銀環那樣耐心的教你。像我這號笨人，鋤地總是落在人後，紅杏總是在前面給我打截。記得剛開始在石渣鋪鋤紅薯，石頭蛋子多，我是除不掉草，一碰石頭就把紅薯秧除掉了。紅杏不當但給我打截，而且勸我：除掉就除掉了，往前走吧。我還在心疼呢，她卻那麼輕鬆地勸我。

紅杏很活潑，但也有煩惱，儘管找的物件是礦上的工人，但是我們青年隊一去，她愣是不讓別人說她有物件。當時我們這夥人雖小了一點，但也朦朦朧朧看出一點問題，但我們是不敢造次的，因為我們是來接受再教育的。

後來隨著批林批孔的深入和繼續，以紅杏的哥哥為首的幾個人開始對我們老隊長批判。我們愣了，老隊長蠻好的，有能力（那時我們隊的工分值是7毛5，是全大隊最高的），對我們知青們又倍加關心愛護，為什麼要批他呢？但在那人鬥人的歲月裡，誰也左右不了形勢，後來老隊長下臺了，紅杏的哥哥取而代之。在這中間，紅杏當然是站在她哥哥一邊，我們就恨她了。恨到什麼程度？後來紅杏出門，我們青年隊竟沒有一個人去送她，據說紅杏為此還掉了淚呢。那時我在家裡歇病假，有一個同學來說起此事，當時我作為隊長，還是比較理智的，我說：“你們怎麼能幹這事兒呢？咱們隊其他人嫁娶都是要送的，為什麼到紅杏就那個了呢？”同學說她太恨人了，我說這能全怪她嗎？

從此我們和紅杏斷了關係，我們知青隊也少了一種特有的歡笑聲。到最後兩年各奔東西的也逐步多了起來，有的當兵走了，有的接替父親到礦上當工人了，過去那熱火朝天的景象一下子戛然而止了，就剩下我們數十個同學，還在“堅持鄉村的偉大勝利”。

日月如梭，斗轉星移，彈指一揮間，26年已經過去，我總想著插隊的那些歲月，尤其那些對我們有過幫助的人，其中包括紅杏。誰知稍一發動，大家就達成一致共識，去看紅杏，刻不容緩，找車的找車，找攝影師的找攝影師，立即出發。

那天春和日麗，車到村頭，那一簇簇紅杏，一塊塊綠油油的麥田，那一塊黃黃的油菜花，感動得我險些掉下淚來。這不就是紅杏當年光彩照人的真實寫照嗎？紅杏這時正像栓寶娘一樣，站在紅杏枝頭向著我們來的方向張望呢。我們頓時沸騰了！紅杏依然還是那麼的年輕，那麼有朝氣。那天席間我即興唱了一段京劇，“破爛市我把親人訪”，總算圓了那份情那份債。那天紅杏也特別高興，用她自己的話說，這麼多年就沒有這麼高興過，高興得心跳，高興得忘東忘西。至此我也從中悟出一點道理，人生真美好，但不應有恨，儘管在人生的旅途中有那麼多的酸甜苦辣，但細細的品味它，若干年後回想起來仍如紅杏枝頭的春意，濃濃的。